陆寒霆的“清醒”,并非风和日丽的重生,而是刮骨疗毒般的煎熬。
戒断反应如同无数细密的针,反复刺扎着他的神经。头痛、恶心、失眠,以及一种更深层的、仿佛从骨髓里渗出来的空虚与焦躁,几乎将他吞噬。但他没有再碰一滴酒。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请人彻底打扫了静澜苑。当工人将破碎的酒瓶、浸染了酒液的地毯,以及所有颓废的痕迹清理出去时,他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仿佛在亲眼目睹那个不堪的旧我被一同扫出生命。
他没有接母亲的电话,而是发去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妈,我没事。需要静一静,勿扰。苏蔓的事,与我无关,请勿再提。」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与疏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知道,语言的切割远不够。苏蔓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就像附骨之疽,必须用更彻底的方式清除。他不再是被动承受的一方,而是开始冷静地布局。
几天后,一个备受瞩目的生物医药产业年度慈善晚宴在市中心顶级酒店举行。这不仅是慈善筹款,更是业界顶尖人物展示实力、交流信息的重要场合。毫无疑问,沈清澜与周慕深作为风头最劲的明星,将会出席。
陆寒霆也收到了请柬。若是以前处于颓废中的他,必定无视。但这一次,他吩咐助理:“准备一套礼服,我会出席。”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沈清澜与周慕深一同出现,瞬间成为焦点。他们并未过分亲密,但并肩而行时那种无形的默契与强大的气场,足以让所有人明白他们的关系坚不可摧。他们从容地与各方人士寒暄,谈论的是项目进展、行业未来,举止坦荡,光芒夺目。
陆寒霆的到来,则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许多人还记得他之前的落魄传闻,此刻见他虽然清瘦了些,但西装革履,眼神锐利沉静,昔日的陆氏掌门人的锋芒似乎又重新凝聚,不禁让人暗自揣测。
他并未主动与沈周二人交谈,只是隔着人群,目光平静地与他们有过一瞬的交汇。沈清澜的眼神淡漠如常,周慕深则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姿态无可指摘。
晚宴进行到一半,慈善拍卖环节开始,气氛热烈。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一道纤细柔弱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是苏蔓。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长裙,脸色苍白,眼眶微红,一副我见犹怜、强撑病体前来的模样。她的出现极为突兀,瞬间吸引了许多知情者的目光。人们窃窃私语,目光在她、陆寒霆以及沈清澜之间逡巡,预感有大事发生。
苏蔓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陆寒霆,带着哀怨、控诉,以及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她深吸一口气,似乎鼓足了勇气,在相对安静的间隙,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寒霆……你就真的……这么狠心吗?在我病重的时候对我不闻不问,转身就能来这里风光?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情分,你当真一点都不顾了?”
全场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充满了震惊、好奇与玩味。这简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陆寒霆的公开道德审判!在这样一个名流云集的场合,她将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要将陆寒霆钉死在“负心冷血”的耻辱柱上。
沈清澜和周慕深也停下了交谈,冷静地看向这边。周慕深下意识地向前半步,以一种保护的姿态靠近沈清澜。
陆寒霆站在原地,面对苏蔓声泪俱下的指控,面对全场灼人的视线,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被戳破的狼狈或愤怒。他甚至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冷笑了一下。
在那片死寂即将被窃窃私语打破的前一秒,他开口了。声音通过不远处立式麦克风的微弱收音,清晰地传遍了宴会厅前排:
“苏蔓小姐。”
他用了极其疏离的称呼。
“你的‘病情’,需要的是医生,而不是在我的世界里无休止的演出。”
他语气平静得可怕,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微型U盘,高高举起。
“这里,有你近三个月来,与某位私家侦探的所有通话录音和转账记录,内容涉及长期跟踪、偷拍,并试图捏造我与沈清澜博士的不实绯闻。”
“还有,你名下某个海外账户,收到过来自‘林氏企业’的数笔不明巨额资金,时间点恰好在你数次‘病情复发’,试图牵制我,干扰陆氏与‘清源’项目正常合作的前后。”
他每说一句,苏蔓的脸色就惨白一分,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需要我现在就请主办方连接大屏幕,将部分证据公之于众吗?”陆寒霆的声音冷冽如冰,“或者,你更希望我直接将这些东西,交给经侦部门和商业罪案调查科?”
全场哗然!
窃窃私语瞬间变成了巨大的声浪!所有人都被这反转惊呆了!
原来不是负心汉抛弃病弱女,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算计与商业阴谋?!跟踪、偷拍、捏造绯闻、收受竞争对手资金、用假病情进行商业干扰……这任何一条,都足以让苏蔓身败名裂!
苏蔓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那双原本含着泪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她怎么也想不到,陆寒霆不仅没有如她预料的那样慌乱或愧疚,反而掌握了如此致命的证据,并在这种场合,以如此雷霆万钧的方式,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陆寒霆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他转向主办方负责人方向,微微颔首:“抱歉,打扰了晚宴秩序。相关证据,我会依法提交。”
说完,他收起U盘,无视身后苏蔓几乎瘫软的身影和全场炸开锅的议论,迈步,径直朝宴会厅外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决绝,带着一种清洗过往后的冷硬与轻松。
经过沈清澜和周慕深身边时,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仿佛他们,以及这身后的一切喧嚣,都已与他无关。
他从这场纠缠了他太久太久的噩梦中,
彻底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