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慈善晚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扩散后,水面终是慢慢恢复了暂时的平静。沈清澜与陆寒霆的关系,在经历了舞池中那难以言喻的默契与暗涌后,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更加微妙的阶段。没有刻意的靠近,也没有退回到最初的冰冷,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停战,在各自划定的领域内,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沈清澜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王晓雨术后恢复良好,女孩脸上重现的笑容,和家属由衷的感激,是对她所有坚持的最好回报。她也开始着手梳理松鹤驿站的数据,那份关于优化院内专家资源调配的建议报告,已完成了初稿。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这至少是她能力范围内,试图做出的一点改变。
陆寒霆则似乎更加忙碌,常常深夜才回到玺园,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淡淡的烟酒气。那个在舞会上偶尔流露出些许柔和的男人,仿佛又被封印回了那个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陆氏掌权者外壳之中。只是,玺园的餐桌上,那些符合她口味的汤品依旧雷打不动地出现;她偶尔因为手术错过饭点,回来时总会发现厨房温着宵夜。
他们像两条偶尔交汇的溪流,大部分时间各自奔涌,只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能感受到对方水域传来的、细微的温度变化。
然而,这表面的平静,终究是脆弱的。
这天上午,沈清澜正在门诊看诊,护士长匆匆进来,面色有些为难地低声道:“沈主任,vip三号病房的那位病人,指名要您过去会诊。”
沈清澜从病历中抬起头:“哪位病人?什么情况?”她今天并没有安排vip病房的查房。
护士长凑近了些,声音更低:“是李氏建设的董事长夫人,李太太。说是头晕、失眠,但全套检查做下来都没发现器质性病变。之前神经内科的王主任看过了,开了些调理的药,但她不满意,非要您亲自去看。”
李氏建设,是本市地产界的巨头之一,与陆氏在多个项目上有合作。沈清澜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这位李太太,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蹙了蹙眉,不喜欢这种将医疗资源与人际关系捆绑的方式,但出于职业素养,她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等我看完这几个病人就过去。”
半小时后,沈清澜带着住院医来到vip三号病房。病房布置得如同豪华酒店套房,一位穿着真丝睡袍、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正靠在沙发上,旁边站着一位毕恭毕敬的护工。
“李太太,您好,我是沈清澜。”沈清澜走上前,语气专业而平和。
李太太抬起眼皮,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哦,这就是陆总藏在家里那位沈医生啊?果然长得标致,气质也好,难怪能把陆总那样的人物都迷住。”
这话语轻佻,带着毫不掩饰的打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瞬间让病房里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旁边的住院医紧张地低下了头。
沈清澜面色不变,仿佛没有听到她话语中的冒犯,径直走到床边,拿起挂着的病历和检查报告,快速浏览了一遍。
“李太太,根据您的检查结果,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王主任开的药是针对神经衰弱的调理方案,是合理的。”她放下报告,目光平静地看向李太太,“如果您觉得效果不佳,我们可以考虑请中医科会诊,或者从生活方式上做一些调整……”
“调整什么生活方式?”李太太打断她,语气带着不耐烦,“我就是心里烦,睡不着!沈医生,你既然是陆总的夫人,见识肯定比一般医生广。你说,像我们这种人家,外面那些莺莺燕燕,该怎么防才最好?听说陆总在这方面,可是被你管得服服帖帖?”
这话已经近乎侮辱了。沈清澜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身散发出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场。她没有动怒,只是声音比刚才更清冷了几分:“李太太,这里是医院,我是医生。如果您需要的是情感咨询或者婚姻指导,恐怕找错了人。我的职责,是基于您的身体状况提供专业的医疗建议。如果您没有其他医疗方面的问题,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她刻意加重了“医疗方面”几个字,态度不卑不亢,直接将对方越界的话题挡了回去。
李太太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而强硬,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哼,摆什么架子?不就是个医生……”
“李太太,”沈清澜再次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直直地看向她,“尊重是相互的。如果您无法尊重我的专业身份,那么我想,我们也没有继续沟通的必要。您的后续治疗,我会请神经内科另外安排资深医生负责。失陪。”
说完,她不再看李太太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对住院医微微颔首,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病房。
走出病房,沈清澜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反感和怒意。她知道,这只是开始。随着她“陆太太”身份的公开化,类似这样借着看病之名行打探、挑衅之实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陆寒霆听着高航的汇报,面色沉静。
“陆总,已经查实,上次那组原始照片,确实是沈氏集团旗下那家空壳公司委托拍摄的。另外,我们注意到,沈耀东先生最近频繁接触我们在城东那块地的几个小股东,动作虽然隐蔽,但意图似乎很明显。”
陆寒霆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沈家,果然开始不安分了。是想借联姻的势头,在陆氏的项目里分一杯羹?还是想试探他对沈清澜的重视程度,以此作为筹码?
他想起沈清澜那双清冷而倔强的眼睛,想起她在舞池中与自己默契共舞时,那片刻的柔和与生动。沈家将她当作一枚棋子,可她本身,却是一块需要被精心雕琢,也值得被认真对待的璞玉。
“城东那块地,”陆寒霆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加快收购进度,所有小股东的股权,不惜代价,全部吃下。”
“是,陆总。”高航应道,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还有……医院那边传来消息,李建设的夫人今天故意刁难了沈医生。”
陆寒霆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知道了。”他语气不变,但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几分。
平静的湖面之下,暗流愈发汹涌。医院的挑衅,商场的算计,家族的野心,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身处网中央的两人,一个在用专业和尊严抵御着外界的风雨,一个在运筹帷幄中,悄然调整着棋盘上的布局。
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因为这内外交困的局面,被无形地拉近了一些。至少,在应对这些来自同一方向的暗流时,他们暂时成了彼此唯一的……盟友。
陆寒霆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助理:“把下午的会议压缩在半小时内。另外,让司机备车,我去一趟医院。”
他要去做什么?是去宣示主权,还是去……看看那个刚刚被刁难了的、名义上的妻子?
连他自己,或许也未曾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