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蒙战还在那得意洋洋地接受着周围几个相熟家将的起哄，易华则黑着脸站在一旁运气。
这场先锋之争，看似已经有了结果。
端坐上方的周敏，目光从两人身上收回，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旁柳如云的耳中：
“如云，依你之见，他二人，谁可为先锋将？”
柳如云几乎不假思索，便给出了答案：
“蒙战吧。”
她想法很简单，二人比试已分胜负，按规矩，理应是胜者蒙战担任。
她声音并未刻意压低，站在她侧后方的贾将听得清清楚楚。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种关乎军中要职任命的大事，自己这个“义子”根本没插嘴的份儿，最好就是装聋作哑。
于是他眼观鼻，鼻观心，目光继续放空在校场上，对近在咫尺的对话充耳不闻。
周敏听了柳如云的回答，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叹了一声。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自己这儿媳，武艺身手是不错，但于这“识人”一道上，还是欠缺了些火候。
习武之人，练的不仅是筋骨皮，更是心性脾气的打磨。
很多时候，观其武艺路数、临战反应，便能大致窥见此人是鲁莽还是谨慎，是耿直还是狡黠，是善于变通还是恪守成规。
就比如，蒙战狡黠善变，易华稳重守成，这都是写在刚才那场比试里的东西。
柳如云却只看到了“胜负”这个最表层的结果。
周敏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又扫过了柳如云身旁，那个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贾将。
“贾将，”周敏忽然开口，声音平淡，“你认为呢？”
？？？
贾将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绷住表情。
什么鬼？
怎么cue我？还能不能让人安心摸鱼了？
他头皮有点发麻。
这种人事任命，是他能掺和的吗？
一个说不好，岂不是同时得罪柳如云和下面那两位实权家将？
而且，周敏这是什么意思？
是对柳如云的回答不满意？
可柳如云说得没错啊！
规矩是你定的，蒙战赢了，选他没毛病啊！
虽说是使了些小手段，但赢了就是赢了。
你这问题问得，不是让我为难吗？
这老夫人到底想听什么答案？贾将感觉自己的cpU都快炸了。
“咳……”
贾将轻咳一声，强行稳住心神，脑子飞快地组织语言。
首先，蒙战是获胜者，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不能否认。
其次，绝对不能驳了柳如云的面子，答案必须在她那个框架内。
那能做的，就是给这个结果“镶个金边”，让蒙战的胜出显得更合理。
贾将脸上升起斟酌的神色，措辞小心：
“禀老夫人，小人以为蒙战虽用了些取巧之法，但更能表现其战法灵活，不拘一格。先锋军常遇未知险情，正需这等机变之将应对，或能出奇制胜。”
贾将巧妙把“耍诈”粉饰成“战法灵活”，把“心眼多”美化成“机变”，试图增加蒙战担任先锋的合理性。
这已经是他在不推翻柳如云结论的前提下，能想到的最妥帖的说法了。
周敏听完，眼中闪过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随后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嗯，你小子，倒是会用词。蒙战确实有些诡计，到你嘴里，倒成了‘战法灵活’。”
不过，周敏并未深究，话锋一转：“不过，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原来是这个道理。
一旁的柳如云瞬间恍然。
婆婆问的不是谁赢了，而是通过比试看到了什么，谁更适合这个位置
这是在考校她看人的眼光，自己刚才的回答，确实流于表面了。
周敏不再多言，提笔在一旁的名册上，写下了蒙战的名字。
随即对身旁侍立的丫鬟微微颔首。
丫鬟会意，上前一步，声音清亮地宣布：
“第一场，蒙战，胜！”
“第二场比试，开始！”
新的较量即将开始，校场上的注意力被重新吸引过去。
丫鬟宣布第二场开始的话音刚落，没等那些摩拳擦掌的男家将们上场，一道身影便抢先一步，如同一朵红云般飘落校场中央。
众人定睛一看，不由得都有些发愣。
只见那人竟是二夫人云烟，不再是平日那身雍容华贵的锦袍，而是一袭利落的绛红色劲装，青丝高束，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固定。
手中握着一杆红缨长枪，枪尖雪亮，红缨如火。
此刻的她，与平日里那个体态丰腴、言笑晏晏的贵妇人判若两人，眉宇间英气逼人，身姿挺拔如松，竟有一股不让须眉的飒爽之气。
“阳家云烟，还请诸位指教！”
云烟抱拳环视一周，声音清越，自带一股不容小觑的威势。
端坐上方的周敏看着自己这位弟妹，眼中并无意外，反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她这弟妹，年轻时便以一手出神入化的“梅花枪法”闻名，武艺之高，丝毫不逊于自己，只是嫁入阳家后相夫教子，多年未曾动武了。
“娘，二婶娘……她也会武艺？”
旁边的柳如云显然也是第一次见云烟这般模样，美眸中满是惊讶，忍不住低声问道。
她印象里的二婶，总是端庄娴静，与她讨论些女红或是家长里短，何曾见过这般英姿飒爽的女将风范？
周敏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我阳家的女人，那个不是人中龙凤！”
这话像是回答柳如云，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刚刚打赢一场的蒙战，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还在生闷气的易华，挤眉弄眼地低声道：“老木头，咋样？要不要你再上去战一场？二夫人可是多年没动过手了，说不定你小子能赢呢？”
易华闻言，下意识地朝场中那持枪而立的红色身影看了一眼，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目光，没好气地瞪了蒙战一眼：
“呸！也不知道是哪个人行小人行径才赢的，还有脸撺掇我？你怎么不上？”
他可是记得清楚，当年二爷阳槿在世时，对他颇为照顾。
让他上去跟二夫人动手？于情于理他都做不出来。
更何况，二夫人当年的武艺可是实打实的二流武将水准，
这么多年过去，虽未动手，但谁知道精进到了何种地步？
他才不去触这个霉头。
“娘，我也想上去试试！”柳如云看着场中英气勃发的云烟，同为习武之人，也被激起了好胜心。
当即向周敏请战。
周敏却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疑：“如云，你，为娘另有安排。”
见婆婆明确拒绝，柳如云虽然心痒，也只好按捺下来，退了回去。
她目光一转，刚好瞥见站在身后的贾将，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失望神色（贾将内心oS：还以为能看场美女打架呢，可惜了……）。
柳如云眉头当即就蹙了起来，刚想开口问问这小子在失望个什么劲。
贾将多精啊，瞬间捕捉到柳如云神色不善，灵机一动，立刻伸手指向场中，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成功转移话题：
“义母快看，有人上场了，比斗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