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黑手……”沈默崔鹏重复着这四个字，眼神里的怒火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封般的锐利所取代。他不再看我，而是扫视着整个混乱的现场，仿佛要穿透墙壁，直视那个隐藏在无数线索背后的阴影。
周洪斌的失踪像最后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彻底改变了案子的性质。这不再是复仇，这是一场清算，一场针对整个旧案体系的、血腥的颠覆。
“回局里。”沈默崔鹏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但底下压抑着汹涌的暗流，“把所有卷宗，所有物证，所有相关人员名单，全部重新过一遍！掘地三尺，也要把周老找回来，把那个装神弄鬼的东西揪出来！”
他转身大步离开，不再理会任何人。我跟在他身后，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近乎实质的煞气。师父的失踪，触碰了他的逆鳞。
回到市局，气氛已经完全不同。周洪斌这位老刑警的失踪，让所有知情人感到了唇亡齿寒的危机。内部监察的人虽然没有撤走，但他们的重点似乎也暂时从我这块移开，投向了更广阔的、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大会议室被临时改成了战情中心。白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时间线和物证关联图。王强伤人案的核心人员被放在最中央，周围辐射出前三个死者，以及失踪的周洪斌。李春生（老阴魂）的名字被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沈默崔鹏笔直地站在白板前，面无表情，宛如一座冰冷的雕塑。
“假设陆离的推断是正确的。”他终于打破沉默，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像一把利剑，直直地穿透了每个人的耳膜，清晰地传达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那么，凶手，我们暂时称他为‘x’，他的行为并非仅仅是为了简单的报复，而是在执行他所认定的‘正义’。他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迫使我们，或者更确切地说，迫使某个特定的人，去承认当年所犯下的‘错误’。”
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在白板上“李春生”这个名字上，仿佛这个名字有着千斤之重。
“‘老阴魂’是这起案件的关键。x要么就是他本人，要么就是与他关系密切、并且坚信他当年证词的人。x认为李春生提供了‘真相’，而这个‘真相’却被我们，被整个司法系统所掩盖了。”
沈默崔鹏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让人不禁陷入深思。
“所以，他要杀掉所有可能‘掩盖真相’的人？”一名年轻的警员突然插话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和不安。
“或者，他知道当年还有更深的内情，他在用这种方式，逼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现身。”沈默崔鹏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包括那些内部监察的成员，“x在告诉我们，当年的案子，没完。”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这个推论太大胆，也太骇人。
“重新梳理王强案！”沈默崔鹏下令，“抛开所有既定结论，就当它是一个全新的案子！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证人，每一个可能的疑点，全部挖出来！”
庞大的机器再次开动，但这次的方向完全不同。所有人都在与时间赛跑，为了救回周洪斌，也为了揭开那层厚重的历史迷雾。
我坐在电脑前，疯狂地翻阅着电子卷宗。当年现场照片、证人笔录、物证清单……一页页，一行行，看得眼睛发酸。
王强和赵明远冲突的地点，那个装修店铺门口的石膏粉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将现场照片放大，仔细观察着地面上那些白色的粉末。除了石膏粉之外，似乎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一些深色的、不规则的点状痕迹。这些痕迹在当年的笔录中并没有被详细描述，只是简单地提到了石膏粉。
那这些深色的痕迹究竟是什么呢？是血迹吗？还是油漆？亦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呢？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老猫打来的电话。
“陆哥，我又去问了几个老家伙。”老猫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被别人听到，“有人说，‘老阴魂’李春生当年有个相好的，是个暗门子，大家都叫她红姐。李春生失踪后，这红姐也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红姐……”我赶紧把这个名字记下来，“有她的原名或者大概住址吗？”
“这个……”老猫犹豫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的真名没人知道，大家都叫她红姐。以前好像在城西‘春风巷’那一带混。”
春风巷，一个比老码头酒吧还要混乱不堪的地方。这里鱼龙混杂，充满了各种不为人知的秘密和危险。
“谢了，老猫。”
我挂断电话，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老猫是我的线人，他提供的信息虽然有限，但至少让我有了一些头绪。
我立刻在内部系统里搜索关于“春风巷”和“红姐”的资料，但结果却令人失望。这种底层流动人口的信息往往非常零散，很难有完整的记录。看来，要想深入了解这个地方，还需要更多的线索和调查。
与此同时，沈默和崔鹏亲自带队，重新提审了当年与王强案有关的、还在服刑或能够找到的次要涉案人员。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试图从这些人的记忆碎片中，拼凑出李春生和那个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的蛛丝马迹。
时间在紧张的调查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从灰白转为沉黯，又渐渐透出晨曦的微光。二十四小时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大半，而我们所掌握的线索却依然有限。
我几乎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疲惫不堪。然而，就在我感觉快要被海量的信息淹没时，技侦部门突然传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这让我瞬间精神一振。
“沈队！有发现！”一个技术员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会议室，“我们对陈法医家摄像头外壳上那枚模糊指纹进行了深度增强和扩大范围比对！在……在十年前一批因管理混乱而未能完全录入系统的临时工指纹档案里，找到了匹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来。
“是谁？”沈默崔鹏一步跨到技术员面前。
技术员喘着气，点开一个档案页面：“李春生！就是李春生！”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李春生！他真的没死！他真的回来了！而且亲自安装了那个摄像头！
“老阴魂”……现形了！
“立刻发布通缉令！全城搜捕李春生！”沈默崔鹏立刻下令，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但紧接着，他眉头又皱了起来，“等等……如果他真是x，为什么要在摄像头上留下自己的指纹？这不符合他之前谨慎的风格。”
是啊，一个能隐藏这么多年，策划了多起完美罪案的人，会在这种关键物证上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除非……”我猛地抬起头，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除非他是故意的！他故意留下指纹，告诉我们他还活着，他回来了！他在享受这种感觉！或者……这个指纹，本身就是‘教学’的一部分？他在指引我们下一步？”
沈默崔鹏眼神一凛。他立刻看向白板上周洪斌的名字。
“他知道我们找到指纹，就会全力搜捕他。这会牵制我们大量的警力……”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而他的真正目标，可能一直是……”
他的话没说完，他的私人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
沈默崔鹏盯着那个号码看了两秒，缓缓按下了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嘶哑扭曲的电子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沈队长，课程进入新阶段。‘老阴魂’的指纹，是送给你们的预习资料。”
“想知道周洪斌在哪儿吗？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吗？”
“一个人来。地址稍后发到你手机。记住，一个人。如果让我看到第二个人……”
电子音顿了顿，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类似金属摩擦的笑声。
“……我就只能提前给周老师，‘结业’了。”
咔哒，电话挂断。
几秒钟后，沈默崔鹏的手机屏幕亮起，一个陌生的地址跳了出来。
【北郊，废弃红星屠宰场，冷库。】
沈默崔鹏抬起头，目光扫过会议室里每一张紧张的脸，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眼神复杂难明，有决绝，有警告，或许还有一丝……托付？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屏幕按熄，转身，一言不发地大步向外走去。
“头儿！”我忍不住喊了一声。
他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却没有回头。
“等我回来。”他只说了这三个字，然后身影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我知道，他选择了独自前往。为了他的师父，也为了那个可能是陷阱的“真相”。
而我，被留在了这里。带着满腹的疑团，和那份沈默崔鹏留下的、沉重的“等待”。
屠宰场，冷库……那里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