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一阵尖锐的刹车声中戛然而止，稳稳地停在了那扇锈迹斑斑的厂区大门前。雨幕如注，无情地冲刷着那剥落的墙皮和破碎的窗户，仿佛要将这曾经辉煌一时的工厂彻底淹没在岁月的洪流之中。
第三纺织厂的招牌歪斜着，摇摇欲坠，只剩下一个“纺”字还勉强挂在那里，在狂风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呀声，仿佛是这座废弃工厂最后的哀鸣。
沈默和崔鹏坐在驾驶座上，引擎并没有熄火，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沈默的目光如鹰隼一般锐利，扫视着这片空旷而又死寂的厂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短信来源查到了吗？”沈默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我紧紧盯着手机屏幕，那条简短的地址就像一条淬了毒的钩子，深深地刺痛着我的眼睛。
“查过了，是一张太空卡，没有登记任何信息。”我回答道，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沈默沉默了片刻，然后猛地推开车门，雨水瞬间如瓢泼般倾泻而下，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
“跟紧。”他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有些模糊，但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其中的决绝和果断。
我连忙推开车门，跟随着沈默走进那扇早已失去光泽的大门。厂区内杂草丛生，几乎没过了脚踝，脚下的泥泞让人举步维艰。
我们沿着那模糊不清的车辙印，艰难地向厂区深处走去。目的地是b区仓库，那个被黑暗笼罩的地方，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和危险。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雨水混合而成的沉闷气味，让人感到有些窒息。
b区-4仓库的大门虚掩着，一道缝隙足够人侧身进入。沈默崔鹏示意我停下，他侧耳倾听片刻，里面只有雨水敲打铁皮屋顶的单调回声。他猛地拔枪，侧身闪了进去，我紧随其后。
仓库内部空间异常庞大，给人一种空旷而压抑的感觉。光线十分昏暗，只有从高处那破损的屋顶上，几束惨白的天光艰难地投射下来，勉强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这些尘埃仿佛是被惊扰的幽灵，在微弱的光线下肆意舞动。
仓库里堆满了废弃的纺织机器，它们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投下了一片片幢幢黑影。这些黑影宛如沉默的巨兽，静静地盘踞在黑暗中，让人不禁心生恐惧。
然而，这里并没有我们预想中的埋伏，也没有发现新的尸体。整个仓库显得异常安静，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沈默崔鹏打开了他手中的强光手电，强烈的光柱瞬间刺破了黑暗，扫过地面。厚厚的灰尘在光柱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明显，但在靠近仓库中央的一片区域，却有着明显被清理和拖拽过的痕迹。
“这里放过东西，而且应该是刚被移走不久。”沈默崔鹏蹲下身子，用手指捻起一点地上的粉末，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说道，“这不是灰尘。”
我赶忙凑过去，仔细观察他手中的粉末。那是一种浅灰色的细粉，看上去与普通的灰尘并无太大区别，但凑近一闻，却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奇怪的涩味。
“石膏粉？”我猜测道。
沈默崔鹏没有立刻回答我，他的手电光束顺着那道拖拽的痕迹移动，最终停留在了仓库深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门上。那扇门的门锁已经被破坏，歪斜地挂在一边，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我们持枪，一左一右靠近。沈默崔鹏猛地踹开门，里面是一个类似办公室的小房间。
手电的光柱像一把利剑，刺破黑暗，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房间中央，孤零零地摆放着一把椅子，仿佛是这个空间的核心。椅子上，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静静地躺着，屏幕散发着幽幽的白光，在这片漆黑中显得格外刺眼。
电脑旁边，一个透明的证物袋引起了我的注意。袋子里装着一小撮金属碎屑，它们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这一小撮金属碎屑，和王强指甲缝里提取到的一模一样，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暗示。
我的目光缓缓移到电脑屏幕上，屏幕上只有一个打开的文档，上面用加粗的字体打着一行字：
【课程进度：50%。学员沈默崔鹏，表现尚可。】
这行字如同一个冰冷的咒语，让我心中涌起一股寒意。这是什么意思？课程进度？沈默崔鹏？这一切似乎都隐藏着某种深意，而我却一无所知。
“他在看着我们。”我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人说道。一种被窥视的感觉让我毛骨悚然，后背发凉。从我们接到短信，到达这里，一切都像是被精心设计好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他不仅知道沈默崔鹏会来，甚至连我也被算计在内。这是一个怎样的对手？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沈默崔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走到电脑前，戴上手套，小心地操作触摸板。文档没有其他内容。他检查了电脑，硬盘被物理格式化了，干净得像新的一样。
“挑衅。”他吐出两个字，目光落在那个证物袋上，“还是提示？”
他拿起证物袋，对着光仔细看。里面的金属碎屑比王强指甲里的要多，也更完整。
“这不是磨损下来的，”我盯着那些碎屑的边缘，“像是……用工具锉下来的。”
沈默崔鹏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他紧紧地盯着某个地方，仿佛那里隐藏着什么重要的线索。他慢慢地蹲下身子，将手电筒的光束集中在椅子周围的地面上，仔细地观察着。
厚厚的灰尘覆盖着地面，使得原本就不清晰的脚印变得更加模糊难辨。然而，沈默崔鹏并没有放弃，他用手指轻轻地拨开灰尘，一点点地将脚印显露出来。
经过一番努力，他终于发现了几个不太明显的脚印。这些脚印与王强留下的那种“完美”的皮鞋印完全不同，它们更像是胶底运动鞋的印记，而且尺码相对较小。
沈默崔鹏迅速拿出手机，将这些脚印和电脑屏幕一起拍了下来。他的动作迅速而果断，似乎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拍完照后，他站起身来，收起手机和证物袋，毫不犹豫地说道：“走。”
“不勘察现场了吗？”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沈默崔鹏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这里除了他想让我们看到的，不会有其他有用的线索。”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去，我连忙跟上。
我们快步离开仓库，重新回到了雨中。车子依然静静地停在原地，但是那辆之前停在楼下的黑色轿车却不见了踪影。
“有人比我们快了一步。”我拉开车门，雨水顺着头发流进了脖颈，带来一阵凉意。
沈默崔鹏系好安全带，眼神冷得能冻住雨水。“不是快一步，是始终快一步。”他发动车子，“他知道我们会去找赵明远，知道我们会来这儿。他在给我们指路，像遛狗一样。”
车子再次驶入雨幕，但这次方向不是警局。
“去哪儿？”
“找赵明辉的‘采风’地点。”沈默崔鹏调出手机里的照片，那是他刚才在赵明远家拍下的——赵明辉书桌上一张摊开的本市地图，几个地点被红圈标记，其中一个，就在城西这片工业区边缘，一个叫“观澜台”的废弃水塔。
“如果他真是凶手，这里可能是他的据点，或者……下一个‘教学现场’。”
观澜台水塔宛如一座孤独的巨人，静静地矗立在工业区边缘的荒地上。与周围的建筑相比，它显得格外破败不堪，甚至比纺织厂还要陈旧。塔身的表面布满了斑驳的痕迹，原本应该被混凝土覆盖的地方，如今却露出了一根根锈蚀的钢筋，仿佛是这座水塔最后的挣扎。
通往塔顶的铁梯也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大部分的梯级都已经被时间和风雨侵蚀得锈迹斑斑，有些甚至已经脱落，让人不禁为攀爬者的安全捏一把汗。
我们小心翼翼地绕着水塔底部检查，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在水塔背风的一侧，我们发现了一些异常。那里的杂草似乎有被近期踩踏过的痕迹，这引起了我们的警觉。
沈默和崔鹏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蹲下身来，拨开那片被踩踏过的草丛。果然，在草丛的掩盖下，一个隐藏在塔基下的狭窄入口出现在我们眼前。这个入口仅容一人通过，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散发出一股霉味和尿骚味，让人感到有些不适。
沈默示意我保持警戒，然后他毫不犹豫地率先钻进了那个狭窄的入口。我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手电筒，紧张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进入水塔内部后，沈默发现这里的空间并不大，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检修层。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我们可以看到角落里堆积着一些空的矿泉水瓶和压缩饼干的包装袋，显然这里曾经有人来过。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墙壁上用红色喷漆涂鸦着一些混乱的符号和字句。这些字迹癫狂而扭曲，透露出一种歇斯底里的愤怒：
【他们都有罪！】
【审判之时已到！】
【沉默即是帮凶！】
这些字句仿佛是一种呐喊，一种对不公和罪恶的控诉，让人不寒而栗。
在那些涂鸦下方，放着一个塑料收纳箱。沈默崔鹏打开它。
里面没有凶器，没有血衣。
只有一摞厚厚的、打印出来的资料。
最上面是王强的详细档案，包括他当年伤人案的卷宗复印件。下面则是前两位死者的资料，同样详尽。每一份资料上，都用红笔写满了批注，字迹和墙上的涂鸦一致。
【伪证！】
【刑讯逼供！】
【掩盖真相！】
而在资料的最底层，压着几张照片。
照片的主角，是沈默崔鹏。
有他进出警局时被抓拍的照片，照片里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匆忙，似乎有什么紧急的事情等待他去处理；还有他在案发现场指挥的照片，照片中的他表情严肃，专注地指挥着现场的人员，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甚至还有一张，是他昨天深夜，独自站在第三个案发现场——那片泥泞荒地边缘的照片。
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非常隐蔽，显然是有人故意偷拍的。照片中的沈默崔鹏独自一人，背对着镜头，默默地站在荒地的边缘，他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孤独和落寞。他手中夹着一支香烟，烟雾在他的周围弥漫开来，与那片荒芜的景象融为一体。
我心头猛地一震，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迅速看向沈默崔鹏，只见他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缓缓地拿起那张自己抽烟背影的照片，翻到背面。
背面用同样的红笔，写着一行小字：
【下一个，是你吗？老师。】
这行字就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刺进了沈默崔鹏的心脏。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行字，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近乎裂纹的表情。
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冰冷。他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仿佛能透过这张照片，看到那个躲在暗处的人。
他将照片紧紧地捏在手中，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游戏升级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嘶哑，“他从幕后，走到台前了。”
他把所有资料和照片塞回箱子，抱起箱子。
“走，回局里。”他转身向外走，步伐比来时更加沉重，也更加坚定，“在他给我们上下一课之前，我们必须……先把他揪出来。”
雨，依旧下个不停。水塔内部阴冷潮湿，那些红色的涂鸦，像一道道未干的血痕，预示着更加汹涌的暗流即将到来。凶手不再满足于暗示和引导，他开始直接点名了。
而他的目标，似乎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那几个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