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绝望的囚徒被赐予了思考的权力,那麽即便是最微弱的尘埃,也能化为刺破黑暗的利刃。反击的序幕,将在无声中拉开。
通往永冬苔原的旅途,是一段漫长的、沉默的飞行。
渊以一种近乎巡游的姿态,带着烬,跨越山川与云海。他没有使用空间跳跃,而是选择了这种最为原始的方式。他享受这种过程,享受这种带着自己最完美的战利品、去往最终舞台的仪式感。
烬安静地跟在他身後,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像一个被线牵引着的、最为顺从的人偶。渊对他此刻的状态非常满意。剥夺了死亡的权力之後,烬便成了一件真正意义上、永不损坏的、可以永久展出的艺术品。
渊没有注意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那具看似麻木的、被他彻底掌控的驱壳之内,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正在以超越光速的效率疯狂运转。
罗小黑的大脑,从未有一刻如此清醒。
在渊宣布「彩排」结束,决定前往永冬苔原的那一刻,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理智,便取代了之前所有的情绪。哀求、恐惧、绝望……这些都已是无用的奢侈品。当连死亡都无法成为选项时,剩下的,便只有一条路——
在既定的毁灭结局中,寻找万分之一的、破局的可能。
他的大脑,此刻就像一台超级电脑。无数的数据流疯狂闪过:
渊的能力体系分析:空间掌控、精神污染、力量赐予与绝对支配……
自己的现有能力:被赐予的黑暗力量,其本质仍是渊的一部分,无法正面抗衡。但这种力量,自己已经运用自如。
外界环境变量:离开了渊的封闭领域,意味着重新与大千世界产生了联系。
破局点在哪里?
正面反抗是找死。逃跑更是天方夜谭。唯一的机会,在於「信息差」和「时间差」。
渊认为自己已经是个彻底的废人,这就是最大的信息差。
从这里到永冬苔原的这段飞行时间,就是唯一的、也是最後的时间差。
一个极其大胆、也极其微渺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飞速成形。
当他们飞越一片广袤的赤色荒原时,烬的机会来了。这片荒原的土壤中,富含着大量的、微细的铁砂。对於寻常妖精或执行者而言,这些只是无用的尘埃。但对於此刻的罗小黑来说,这便是他全部的兵器。
他的身体依旧保持着人偶般的姿态,但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黑暗力量,从他的指尖悄然逸散,如同一张无形的、巨大的网,笼罩了下方方圆百里的土地。
渊对此毫无察觉。因为这股力量本就同源,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烬体内力量的正常逸散。
罗小黑的计算达到了极致。他不敢有任何大的动作,只能用最精细、最微观的方式,去控制那些数以亿万计的铁砂。
一粒,两粒,十粒……
无数的铁砂,在他的神识操控下,从土壤中被剥离出来,然後在他的力量包裹下,被塑造成一根根比发丝还要纤细、肉眼根本无法看见的——针。
这是一场在尘埃尺度上进行的、无声的战争。
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精神力的消耗是巨大的。但他不敢停下。
第一批铁针完成了。数量大约在十万根左右。它们悄无声-息地、如同被风吹起的尘埃,慢慢地汇聚到了烬的袖口中,形成一团不起眼的、灰色的絮状物。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後的武器。或许无法对渊造成致命伤害,但在最关键的时刻,或许能创造一丝混乱。
紧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第十批……
剩下的、数以百万计的铁针,承载着他最後的希望,开始了另一场豪赌。
它们没有向烬汇聚,而是在高空中分散开来,组成数百个不同的编队,如同蒲公英的种子,朝着四面八方飞散而去。
其中大部分,都将会在中途能量耗尽而坠落。
但只要……只要有一队!只要有一根针,能够飞到执行者会馆的势力范围内!
那些针上,被他用尽最後的心力,烙印下了一段极其简单、却足以引起任何执行者警觉的信息:
「渊。永冬苔原。救无限。」
做完这一切,罗小黑的精神力几乎被抽空。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从空中坠落。
「嗯?」渊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回过头来,略带询问地看了他一眼。
罗小...黑...强忍着脑中针扎般的剧痛,将脸上那种濒临极限的苍白,伪装成了一种因为恐惧和不安而引发的、顺从的战栗。
渊看着他这副「被吓坏了」的模样,似乎颇为满意,眼中的一丝疑虑也随之打消。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烬因为即将到来的「展览会」而产生的正常应激反应。
他转过头去,不再关注。
罗小黑在心中,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关,过了。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天际那片熟悉的、代表着永冬苔原的白色。
他不知道,自己洒下的那些希望的种子,能否在降落之前,被人拾起。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剩下的,只能交给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