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政府一号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窗外阴沉的天空。这是一场关于11.6事件善后工作的专题会议，长条形的红木会议桌旁坐满了人，却安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嗡鸣。
除了市委书记李达康和公安局长赵东来尚未到场，其他市委常委、市政府相关领导基本到齐。光明区区长孙连城作为列席人员，今天又是处理光明区的事情，孙连城破天荒的坐在政府一边第二的位置上。
孙连城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钢笔，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想起丁义珍和大风厂的事，他就觉得窝囊。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被李达康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骂了半个多小时。
更气人的是，丁义珍出逃后，李达康宁可将副市长、区委书记的位置空着，也不肯让他这个老资格区长更进一步。
反而把丁义珍留下的烂摊子——光明峰项目总指挥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他。
这哪是什么重用？分明是让他背锅！孙连城越想越气，差点把手中的钢笔捏断。
他真想找老领导程度诉苦，可又怕被笑话——当年自己程书记身何等威风，自己却混到这个地步。
李书记到！
会议室大门突然被推开，秘书高声通报。只见李达康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皮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迈着标志性的快步走进来。在场众人如同被按下开关般齐刷刷起身，桌椅碰撞声此起彼伏。
坐，都坐！李达康随意地挥挥手，一屁股坐在主位上，皮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扫视一圈会场，眉头立即皱起：吴市长，人都到齐了吗？
市长吴春林连忙欠身：书记，就差市局的赵东来局长还没到。他说着看了眼手表，可能是路上堵车了。
堵车？李达康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通知开会时没说清楚重要性吗？天天这么拖拖拉拉，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他的手指重重敲击桌面，就在准备发飙的瞬间——
会议室门被猛地推开，赵东来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警服领带都有些歪了。达康书记！他快步走到李达康身边，压低声音却让全场都听得见，借一步说话，有紧急情况！
李达康正在气头上，闻言更是火冒三丈：什么话不能等开完会说？他指着墙上的时钟，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马上开会！
赵东来急得额头冒汗，却不敢大声解释，只能凑得更近些：书记，是关于蔡成功的事，省厅那边......
坐下！李达康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指着空位厉声道，有什么话等开完会再说！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所有人都低下头假装整理文件，生怕被殃及池鱼。
赵东来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在李达康凌厉的目光下，只能悻悻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警服背后的汗水已经浸湿了一片。
李达康重重哼了一声，打开面前的文件夹：现在开会！首先由光明区汇报大风厂善后进展......他的目光如刀般射向末座的孙连城，孙区长，你说说吧。
孙连城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又要当出气筒了。
李书记，孙连城硬着头皮汇报，声音有些发干，大风厂的事情还在调查中，我听说蔡成功已经找到了，这事或许......
废物！孙连城，你就是个废物！李达康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盖都跳了起来，一个大风厂都管不好，我看你这个区长是白当了！
他劈头盖脸地骂道，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孙连城脸上。
孙连城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钢笔，指节发白。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能听到空调的嗡鸣和李达康粗重的喘息声。骂完人后，李达康似乎舒畅了些，整理了下西装领带，重新坐回主位。
大风厂的事情，省委已经有了决议，李达康环视全场，语气不容置疑，必须妥善安置所有下岗工人。这是政治任务！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财政局长：你来说说，安置大风厂的下岗工人需要多少钱？
财政局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李书记，大风厂在册职工一千三百五十六人，如果按照京州现行的下岗安置标准计算，初步估算需要四千五百多万......
这么多？！
一个私营企业凭什么要政府出安置费？
就是，哪有这样的规矩！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各部门负责人都面露难色。李达康重重地拍了拍桌子：都别吵！这是省委常委会的决议，要求我们京州市委必须妥善解决！
李书记！孙连城突然举手，声音虽然不大但很坚定，这笔钱应该由山水集团来出。他们既然拿了大风厂的股权，就应当承担安置工人的责任！
废话！李达康不耐烦地打断，山水集团要是肯出这个钱，我还找你们开会干什么？他盯着孙连城，眼神凌厉，孙连城，你说吧，你们光明区能出多少？
没钱！孙连城双手一摊，摆出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架势，光明区的钱都压在光明峰项目上了，账上现在连一百万都拿不出来。
没钱？李达康气得脸色发青，堂堂的光明区，京州市十一区之首，你告诉我没钱？他的手指几乎戳到孙连城脸上，孙连城，你再说一遍！
真没钱！孙连城挺直腰板，毫不退缩，李书记要是不信，可以派财政局、纪委过来查账！我们光明区的账目清清楚楚！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谁都没想到孙连城敢这么硬顶市委书记。几个常委互相交换着眼神，有人惊讶，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暗自佩服孙连城的勇气。
好，好，好！李达康连说三个字，气得笑出声来，孙连城，照你这个道理，是不是还要市财政再给你们补贴一些？
也不是不行！孙连城立刻顺杆往上爬，脸上甚至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如果市里能拨付三千万，我们......
李达康猛地站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孙连城，气得说不出话来。会议室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李达康的手指重重敲在红木会议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整个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你们光明区，一千万！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孙连城，这是通知！你必须给我想办法凑出来！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住孙连城，手指几乎要戳到对方脸上。
孙连城张了张嘴还想争辩，李达康根本不给他机会：你给我闭嘴！一声厉喝打断了他所有未出口的话，要是再让我听到一个字，你这个区长就不用干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下头，生怕成为下一个被点名的目标。
孙连城的脸涨得通红，手指紧紧攥着钢笔，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能感受到周围同僚投来的目光——有同情，有嘲讽，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李达康深吸一口气，转向常务副市长吴春林，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依然带着压迫感：老吴，市委、市政府今年的办公经费，最多能挤出多少？
吴市长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声音有些发虚：李书记，这个...最多...最多能拿出三百万。这还得压缩各部门的日常开支，恐怕会引起不少怨言......
五百万！李达康根本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重重拍了拍吴市长的肩膀，老吴，想想办法！非常时期，要有非常手段。各部门的办公经费压缩20%，接待费全部暂停，应该能凑出来。
他的语气看似商量，实则已经拍板。
没等吴市长回应，李达康锐利的目光已经转向财政局长：市财政能拿出多少？好了，你别说了，两千万！他直接打断正要开口的财政局长，不要跟我找借口！预备费动用一半，重点项目资金暂时调剂，一周前必须到位！
财政局长张了张嘴，最终把话咽了回去，颓然地点点头。他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解释都会被当作推诿。
李达康环视全场，目光扫过每一个与会者的脸：还有一千万的缺口，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地税？住建？规划？交通？...每点到一个部门，该部门的负责人就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没有一个人回应。会议室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几个局长偷偷交换着眼神，却没人敢第一个开口。
好啊！好得很！李达康突然冷笑起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堂堂的一个京州市，年Gdp上千亿，全省经济排头兵，现在连四千多万都拿不出来？
他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哐当作响。
你们一个个，他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全场，平时要政策、要资金的时候比谁都积极，现在需要大家共渡难关了，就都成了哑巴？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就像此刻他们内心的挣扎与算计。
李达康缓缓坐回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这样，赵东来，剩余的一千万，从你的公安挂维稳经费里出！
散会！东来，来一趟我的办公室。李达康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直接起身离开会议室，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