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站在青林县委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的香烟缓缓燃烧，灰白的烟灰无声坠落。窗外，暮色中的青林县城华灯初上，霓虹闪烁间依稀可见新落成的天河科技园轮廓。
这一年的县长生涯，像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回——
初到青林时，孙海平与李达康联手设下的鸿门宴；1.31枪击案现场刺鼻的火药味；7.23刺杀案中那颗擦着汽车玻璃飞过的子弹；还有环保群体事件中，跪在县政府门前的老农布满皱纹的脸......
叮——手机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屏幕上是省公安厅最新通报：1.31枪击案主犯龚冰的死刑复核已完成。
这个牵涉多方势力的案子，终于画上句号。
程度转身望向墙上悬挂的青林港新规划图。曾经被天龙集团把持的港口，如今已回归国资运营。只是那个神秘的和传菜的，就像蒸发在晨雾中，再无线索。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书记，扫黑除恶会议的讲话稿修改好了。秘书小柳轻手轻脚地放下文件，政法委孙书记说，明天会前想再跟您碰个头。
程度点点头，目光落在文件红头标题上：《关于常态化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实施方案》。他拿起钢笔，在新型黑恶势力后面重重加注：重点打击披着合法外衣的网贷公司、高利贷集团及其保护伞。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中，他想起上周暗访时看到的场景——某持牌小额贷款公司门口，几个纹身青年正地拉着大学生办贷款。
而马路对面，派出所的警车安静地停着，视若无睹。
小柳，通知纪委易书记明天一起参会。程度突然开口，再让招商局把近三年引进的金融类企业名单整理出来。
窗外，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刺耳的警笛声撕破夜空。程度掐灭烟头，拿起桌上那份烫金的《青林撤县建市申报材料》。
省里已经通过，只待最终批复。这个即将诞生的县级市，绝不能再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
办公桌上的台历翻在10月17日这一页。程度用红笔圈出明天的日期，在旁边写下：扫黑除恶联席会议，重点：1.保护伞 2.新型犯罪 3.营商环境。
最后一笔尚未落下，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显示着祁同伟发来的简讯：w国警方通报，发现疑似孙海平行踪。
程度凝视着窗外渐浓的夜色，缓缓按下回复键：持续关注，不要打草惊蛇。
他还想利用孙海平引出背后的李达康与赵东来！
何市！程度推门走进这间曾经属于自己的办公室，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崭新的红木办公桌上，折射出温暖的光晕。
比起县委大院那间简朴的书记办公室，这里的装潢明显豪华许多——真皮沙发、实木书柜，连茶几都是进口的大理石材质。
何承海闻声抬头，脸上瞬间绽放笑容：书记您来了！有什么指示打个电话就行，何必亲自跑一趟。
他连忙起身相迎，顺手将桌上那本《青林市五年发展规划》合上。
三年的默契合作，让这对搭档早已心照不宣。程度主抓大方向——从投资百亿的天河稀土产业园，到撤县建市的行政改革；何承海则带着孙连城、赵俊齐将蓝图化为现实。
就像精心编排的交响乐，每个音符都恰到好处。
窗外，一群白鹭掠过新建的湿地公园。程度走到窗前，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古镇轮廓：华齐去年游客突破80万了吧？
83.6万人次！何承海兴奋地翻开报表，特别是您提议的夜游双桥项目，带动周边民宿收入增长240%。他递过一叠照片：灯笼高挂的青石板路上，穿着汉服的游客在沈厅前自拍；摇橹船上，船娘正用吴语唱着《茉莉花》。
程度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张照片上——长石景区的十眼长桥上，晨雾中的白鹭与残荷构成绝美画面：博物馆水乡的概念很好，把战国铜鼎和现代旅游结合起来。
多亏您当初坚持要保留那片古窑址。何承海指着墙上地图，千灯古城的主体工程已经完工，预计明年五一开放。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旅游局那边反映，有些商户开始哄抬物价...
让孙连城去处理。程度眼神一冷，记住我们定的规矩，发现一家，查处一家。他转身看向书柜里陈列的园林模型，那些明清宅院保护得怎么样？
全部按您的要求修旧如旧。何承海打开平板电脑，展示着修复前后的对比图，特别是张厅的砖雕门楼，专门从苏州请了非遗传承人...
那件事情，是该解决了！程度的手指在真皮沙发扶手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的声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紧锁的眉宇间投下细碎的光斑。
何承海递过一杯刚泡好的龙井，热气氤氲中，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书记下定决心了？
早就该下决心了，程度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在想怎么实施才能把影响降到最低。他的目光落在墙上那张青林市规划图上......干部养老中心所在的位置，正是规划中的数字经济产业带核心区。
何承海叹了口气。这些年每次放出风声要动干部养老中心，他的手机就没停过。
燕京的老领导、省里的退休干部、甚至邻市的同僚，或委婉或直接地表达着不满。
最棘手的，是林城市委书记李达康那通冠冕堂皇的电话！
程书记啊，老同志是我们党的宝贵财富......电话里，李达康的声音透着虚假的关切，要是青林不方便，我们林城很乐意接收.......
程度当时就笑了：那就多谢李书记了，我这就安排民政局对接。
结果第二天，林城方面就开始推三阻四。这种既要名声又不想担责的做派，让程度彻底看清了某些人的嘴脸。
不考虑了！程度突然站起身，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下周常委会，我要提议把这块地划给电商信息产业园。
何承海翻开笔记本：书记，这个产业园是......
天河集团那个实验室的升级版。程度走到窗前，指着远处正在施工的工地，云计算、物联网、人工智能——这才是青林的未来。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个圈，第一第二产业再发达，没有数字经济赋能，迟早会被淘汰。
何承海突然想起什么：可那些老同志......
先派出工作组和他们谈。程度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态度要诚恳，但也要讲清楚我们现在的难处，请老同志们理解支持。
窗外的梧桐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衬得办公室里的沉默更加凝重。
何承海点了点头，翻开笔记本快速记录：确实，光一个养老中心，每年财政就要补贴1200多万，这还不包括隐性成本。他抬头看了眼程度，去年审计报告显示，光是餐饮这一项，人均标准就超标三倍多。
程度站起身，走到窗前。远处养老中心的红顶建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愿意配合的老同志，我们敲锣打鼓欢送。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要是有人倚老卖老...
何承海手中的钢笔顿住了：书记的意思是...让纪委和组织部介入？还要通知原单位领人？这是不是...
过了？程度转身，阳光在他身后投下一道锐利的阴影，老何，你查过规定吗？按规定，只有离休的副厅级以上，或者退休的副部级以上，才有资格住干休所。
他走回办公桌，抽出一份文件拍在桌上：我们养老中心住着21位副厅、118位处级，没有一个是离休干部！声音越来越重，他们拿着每月上万的退休金，享受着免费医疗、家政、甚至高尔夫球场...
何承海擦了擦额头的汗。多年前他刚来青林时，就被养老中心的奢华震惊过——进口医疗设备、米其林水准的厨师，连保洁都是年轻貌美的服务员。
书记，道理是这样没错...何承海欲言又止，可派谁去谈呢？上次民政局的小王去调研，被几个老领导骂得差点辞职。
这也程度久久无法下定决心的原因之一。
工作组不好派，他杂事缠身，又不能亲自前去，毕竟人家是退休干部，已经无官一身轻了。
他则不同，是前途无量的的汉东省最年轻的市委常委、县委书记！
每次程度想抓人的时候，包括孙连城在内，能躲则躲，这事，就算出了力也不讨好！
派办事员去？
以调研、慰问的方式去了好几次， 没用，已经多次无功而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