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岚没有坐。
她无视了林夜泡茶的动作，径直打开了那个印着龙盾徽章的牛皮纸文件袋。
她从里面抽出的，不是一沓沓的文件，而是一张折叠起来的大幅图表。
图表被她单手展开，铺在了林夜那张略显凌乱的办公桌上，盖住了他没吃完的泡面桶。
那是一张能量波动图。
横轴是时间，纵轴是某种未知的能量单位。密密麻麻的蓝色曲线在图表上跳动着，记录着过去几个月里，黑山水库向外逸散的能量读数。
而在图表的三分之二处，一条鲜红色的、加粗的水平线，横贯了整个图表。
在“水下直播事件”发生的那一个时间节点之后，原本平稳的蓝色曲线，猛地向上突破，变成了一根根刺眼的红色尖峰。
“这条红线，是我们龙盾局根据国内现存的上百个‘异常点’的历史数据，最终计算出的‘现实稳定安全线’。”
秦岚的手指点在那条红线上，她的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阈值。”
她的手指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那些贯穿红线的红色尖峰上。
“一旦超过这条线，就意味着质变。”
林夜为自己倒茶的手，停顿了一下。
侵蚀。
这个词用得很精准。
秦岚收回手，又从文件袋里取出了第二份文件。
这一次，是一份图文并茂的报告。
她将报告翻到第一页，推到林夜面前。
“这是水库周边，最近半个月内发生的一些‘小事’。”
报告的第一张图，是一株玉米。
一株长势极其夸张的玉米，它的高度目测超过了五米，上面结满了沉甸甸的玉米棒，每一根都比成年人的手臂还要粗壮。
下面的文字说明很简单：水库下游，张家村，村民张大山家自留地，植物生长速度异常，约为正常值的三倍。农科院专家初步鉴定，无化肥催生迹象，基因层面未发现变异。
林夜的视线没有停留。
秦岚翻开了第二页。
第二张图，是一只蝴蝶的照片。
照片是在夜晚拍摄的，那只蝴蝶的翅膀上，布满了奇异的、仿佛电路板一样的蓝色纹路。这些纹路正在发出幽幽的微光，将它周围的叶片都染上了一层梦幻的蓝色。
报告内容：水库西侧山林，夜间巡逻队目击。该物种暂未在任何已知生物图谱中找到对应。其发光原理不明，无法用生物荧光解释。
秦岚的动作没有停下，她翻到了第三页。
这一页没有图片，只有一张复杂的数据图。
是一张重力场分布图。
秦岚的手指在报告上轻轻敲了敲。
“植物疯长，出现未知发光生物，甚至连最基础的物理常数都开始出现偏移。”
她抬起头，直视着林夜。
“你的水库，正在‘改造’它周围的世界。”
“我们不知道这种改造的极限在哪里。如果不加以控制，也许用不了几年，这里会变成一片真正的神话森林，所有物理定律都会在这里失效。”
秦岚停顿了一下，补充了最后一种，也是最坏的可能性。
“也许……它会撕开一道连接其他地方的‘门’。”
管理室内，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只有窗外游客的喧哗声，遥遥地传来，显得格外不真实。
林夜脸上的懒散不见了。
他缓缓将手中的紫砂茶壶，放回了桌面上，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严肃。
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感，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身上。
秦岚说的这些现象，他其实早就通过【万物洞悉】的能力，或多或少地感知到了一些。
水库里的灵气浓度提升后，逸散出去的部分，自然会影响到周边的生态。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只是没想到，这种影响，会被官方用如此精密、如此科学的方式，全部监控、记录、并量化了下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监控了，这是用一张天罗地网，将整个水库，连同它周围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丝空气，都筛查了无数遍。
这份报告，让林夜第一次清晰地认知到。
他的这座巨物养殖场，对于他自己来说，是一个可以无限升级的乐园。
但对于外界，对于这个建立在稳定物理规则上的现代文明社会而言，它已经从一个猎奇的“网红景点”，变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灾难源”。
他沉默着，伸手拿起了那份报告，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着。
秦岚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站着。
她需要给他时间，来消化这个足以颠覆任何人世界观的信息。
许久之后，林夜才将报告重新合上，放回了桌面。
他重新端起茶壶，给桌上那个干净的茶杯里，斟满了琥珀色的茶汤。
然后，他将茶杯推到了秦岚的面前。
“所以，龙盾局的计划是什么？”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打算用深水炸弹，把这里从地图上抹掉？还是准备调集军队，在这里修一圈五十米高的围墙，把它彻底隔离？”
秦岚看着那杯热气袅袅的茶，没有去碰。
“如果可以，我们当然想这么做。这是最简单，最一劳永逸的办法。”
她坦白得令人意外。
“但是我们不能。”
“为什么？”
林夜问。
“因为你。”
秦岚给出了答案。
“更准确地说，是因为那个存在，它会听你的。”
“那段视频我们分析了上千遍。它吞下‘探索号’，是出于被惊扰的本能。但它把它吐出来，甚至将它送回水面，这种行为，完全违背了生物的捕食天性。”
“唯一的解释，就是它收到了一个更高维度的指令。”
“而那个能发出指令的人，只有可能是这座水库的主人，林夜先生，你。”
秦岚的逻辑链很清晰，结论也无比准确。
“一个能控制‘神明’的人。我们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事实就在眼前。”
“我们无法评估，对这里采取强制措施，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是激怒你，还是激怒水下的那个存在，这两种结果，我们都承受不起。”
林夜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
原来如此。
忌惮。
国家机器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不是因为反应慢，也不是因为没有手段。
而是因为投鼠忌器。
他们害怕的不是水库里的怪物，而是他这个，能控制怪物的人。
“所以，你们找我，是想谈条件？”
林夜喝了一口茶。
“不是谈条件。”
秦岚纠正了他的说法。
“是寻求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