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黄河北岸的寒风卷着沙尘掠过岳飞大营辕门,营中却静谧得反常,连巡逻士兵甲叶碰撞的轻响都清晰可闻,唯有帅帐方向隐约透出烛火微光。
几名风尘仆仆、浑身尘土的斥候单膝跪地,双手高举情报卷轴,将金军大营因粮草断绝而崩溃的详尽情形一一禀明。帐下年轻将领听罢,顿时按捺不住心头激昂,个个摩拳擦掌,眼神燃着建功立业的热切光芒,纷纷向前半步请战。
一名络腮胡将领率先抱拳高声道:“大帅!金军已乱作一团,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此乃我军一鼓作气、全歼敌军的天赐良机,万不可错失!”
旁边一年轻将领立刻附和:“正是!大帅,我军养精蓄锐多日,此时出击定能势如破竹,必能将金军主力尽数围歼于此,扬我大宋军威!”
面对一众请战的恳切面孔,岳飞缓缓抬手示意肃静,随后平静摇头,深邃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他转身从案几上取过明黄色锦盒,郑重打开,从中摊开方才由八百里加急快马送达的皇帝密旨,卷轴上“御笔亲批”的朱印格外醒目。
密旨之上,仅书八字:“围而不攻,受降免死。”
将领们凑上前来定睛一看,尽皆愕然——这眼看唾手可得的灭敌大功,为何陛下却要下令受降?众人脸上的激昂瞬间转为困惑与不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欲言又止。
先前请战的络腮胡将领迟疑开口:“大帅,这……此事是否尚有转圜余地?我军将士早已枕戈待旦啊!”
“此乃陛下旨意。”岳飞的声音,威严不容置疑。
岳飞没有回应,大步迈向帐壁上悬挂的巨大舆图,手指蘸了案上朱砂,在金军大营周遭缓缓画下一圈,圈定范围将敌军溃兵可能逃窜的路线尽皆囊括。
“传我将令。”
“全军出击,然非进攻。”
“以十里为距沿圈线筑三道防线,步兵在前筑牢壁垒,骑兵在后迂回策应。尔等需如无形绞索,将这数十万溃兵死死勒在此地,不得让一人一马逃脱。”
“即刻竖起义旗,令传讯兵隔阵喊话,晓谕敌军:凡弃械跪地投降者,既往不咎不予诛杀;若有执迷不悟、持械冲击防线者,无需禀报,格杀勿论!”
将令传下,宋军二十万大军井然有序开拔。他们没有如将领期盼般发起冲锋,反倒如极富耐心的猎人,迈着整齐步伐,不疾不徐在金军营地外围布设起巨大包围圈。
将士们沉默挥动铁锹挖掘深壕,厚重拒马鹿角被稳稳立起,一队队神机营士兵肩扛火铳列阵,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那片混乱的金军营地,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肃杀。
这般沉默威压,无震天喊杀,却比任何猛攻都更令人心头发紧,金军阵中的哭喊声、怒骂声渐渐微弱,绝望气息悄然蔓延。
绝望的金兵扒着营地栅栏,望着那道正一寸寸收紧的沉默绞索,听着宋军阵中“弃械免死”的喊话反复传来,再看无数大宋龙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心中最后一丝抵抗勇气也烟消云散,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扑通。”
第一名金兵犹豫片刻,最终长叹一声,掷下手中卷刃弯刀,双膝一软跪于地上,脑袋深深埋进尘土。
紧接着,第二名、第三名……
成千上万士兵紧随其后,纷纷扔掉兵器,如被割倒的麦浪般此起彼伏,转眼间跪满整个原野,密密麻麻望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