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万不可!”
李纲大惊失色,再一次跪了下去。他宁可自己被那些小人活活气死,也绝不敢让皇帝以万金之躯,亲涉险境。
“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朕连死都不怕,还怕出宫走一趟吗?”赵桓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执拗,“扶朕起来,摆驾!朕今日倒要看看,是祖宗的规矩大,还是朕的圣旨大!”
他这副样子,不像个皇帝,倒像个输光了所有筹码,准备掀桌子的赌徒。
李纲看着皇帝眼中那混杂着恐惧与疯狂的血丝,心中一颤。他知道,劝不住了。
半刻钟后,一队精悍的御前侍卫,护着一辆并不起眼的青盖小车,从森严的宫门中疾驰而出。没有鸣锣开道,没有黄罗伞盖,只有车轮滚滚和马蹄急促。
车内,赵桓脸色发白,手心全是汗。他不是不怕,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这感觉,比他第一次在全公司面前做ppt演讲还紧张一万倍。
但他知道,他必须来。对付这帮职场老油条,你光发邮件、下指令是没用的,你得亲自站到他工位上,盯着他干活。
队伍直奔广备攻城作。
当那辆代表着天子亲临的马车停在库房门前时,刚刚还在跟李纲打太极的钱少监,腿肚子都软了。
“臣……臣叩见陛下!”他带着一帮属下,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
“钱少监。”赵桓由老太监扶着,颤巍巍地走下马车。凛冽的寒风吹得他单薄的身子直晃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朕听说,你这库房的钥匙,有两把?”他的声音很轻,很虚弱。
“是……是的,陛下。另一位王副监……他……他病了……”钱少监磕磕巴巴地重复着之前的借口。
“病了?”赵桓的眼神飘忽,像是在自言自语,“金贼就要打到家门口了,他还有空生病?”
他忽然转向身边的李纲,用一种近乎求助的语气问道:“李爱卿,朕的圣旨……是怎么说的来着?”
李纲心头一凛,踏前一步,声如洪钟:“陛下有旨:‘如有不从号令、临阵退缩、妖言惑众者,无论官阶,无论亲疏,准臣先斩后奏!’”
“哦……哦,对。”赵桓点了点头,似乎才想起来。他转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钱少监,眼神依旧是那么的懦弱和迷茫。
“那……钱少监这般,算不算‘不从号令’?”
钱少监浑身一抖,汗如雨下,刚想开口辩解。
“算!”
一声暴喝打断了他。是跟在后面的姚平仲!他本就是武将,性如烈火,早就看这帮文官不爽了。此刻见皇帝亲自撑腰,哪里还忍得住!
“锵”的一声,姚平仲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刀锋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森然的寒光。
“陛下有旨在此,李大人奉旨行事,尔等竟敢阳奉阴违,以病、以规,百般推诿,此非‘不从号令’,乃是通敌叛国!”
钱少监彻底吓傻了,疯狂磕头:“陛下饶命!臣冤枉啊!臣这就去……这就去找王副监!他就算死了,臣也把钥匙从他身上拿来!”
“晚了。”
赵桓轻轻吐出两个字。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众人,用袖子捂住了口鼻,仿佛被风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朕……什么都看不见。朕只知道……国难当头,延误军机者,杀无赦。”
他虚弱的声音,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姚平仲眼中杀机一闪,不再犹豫,手中长刀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
噗嗤。
一颗人头滚落在地,血溅三尺。
钱少监到死,眼睛都还睁得大大的,充满了难以置信。
周围的官吏和库兵吓得魂飞魄散,屎尿齐流,偌大的场地上,除了风声和皇帝的咳嗽声,再无半点声息。
李纲闭上了眼睛,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汴梁城的天,要变了。
赵桓的咳嗽声渐渐平息。他没有回头看那血腥的一幕,只是用依旧颤抖的声音,对着身后的虚空,平静地发出了下一个指令。
“下一处,殿前司衙门。”
“朕听说,殿前司都指挥使王宗濋将军病得很重,朕……要亲自去探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