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三等人的脚步声刚消失在巷口,王临就撑着床头想要起身,胸口却猛地传来一阵刺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刚才强撑着与周老三对峙时全凭一股气吊着,此刻心神稍松,身体的虚弱便翻涌上来。
忠伯连忙上前扶住他,眼眶又红了:“少爷您慢点,刚撞了柱子还没好,可不能再伤着了!”他伸手擦去王临额角的汗,指尖粗糙得像砂纸,“那周老三虽然走了,可他说要明天再来,咱们……咱们还是没躲过啊。”
王临靠在忠伯胳膊上,缓了片刻才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冷静:“他明天不会轻易来的。”
“为啥?”忠伯愣了愣,满眼疑惑。刚才周老三临走时的狠劲他看得真切,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王临目光扫过敞开的院门,能看到巷口几个流民正探头探脑,耳朵都朝着王家宅院的方向——刚才他与周老三的争执,显然已经引来了不少人围观。“赵虎要的是咱们的地,不是咱们的命。”他顿了顿,理清思路,“他逼债是假,夺田是真,要是把事情闹大,让街坊流民都知道他仗势欺人,传出去对他没好处。尤其是现在瓦岗军快到了,他这种贪官最怕落人口实,被瓦岗军抓住把柄。”
忠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没底:“可周老三要是不管这些,明天带着更多人来硬抢呢?”
“那就得让他不敢来。”王临扶着忠伯的手,慢慢挪到窗边,目光落在院角那堆被砸坏的农具上。原主父亲在世时,王家虽没落,却也是耕读传家,如今连种地的家什都保不住,可见赵虎的贪狠。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提高了声音,像是在跟忠伯说话,又像是故意说给院外的人听:“忠伯,你还记得《隋律·户婚律》里说的吗?‘私闯民宅索债者,杖六十;强夺民田者,流二千里’。赵虎身为户曹参军,明知故犯,要是咱们去汲郡府衙递状纸,他难道就不怕被同僚弹劾?”
这话一出口,院外传来几声低低的议论声,显然有人听进去了。王临心里有数,隋末虽乱,但律法的架子还在,尤其是对官员而言,“贪腐”“夺民田”都是大忌,哪怕赵虎在汲郡一手遮天,也不敢完全不顾及名声。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有人大喊:“快跑啊!瓦岗军的人快到城外了!听说他们专杀贪官,见着跟官府勾结的就砍头!”
这声喊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面,原本散落在巷口的流民瞬间炸了锅,哭喊声、奔跑声混在一起,朝着远离城门的方向涌去。忠伯脸色一变,抓着王临的手都紧了几分:“少爷,瓦岗军真的来了?咱们要不要也跑?”
王临却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他扶着窗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巷口的方向大喊,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却足够清晰:“大家别慌!瓦岗军只杀贪官污吏!赵虎贪了赈灾粮,还强占咱们百姓的田地,他才是瓦岗军要抓的人!周老三刚才还来我家逼债抢地契,他就是赵虎的帮凶!”
这话喊得又急又响,不仅巷口的流民听到了,连刚走没多远的周老三等人也停住了脚步。
周老三原本正带着人往赵虎府上去复命,听到“瓦岗军”“帮凶”几个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不怕王临这个没落贵族,却怕瓦岗军——前几天他在城外见过瓦岗军的斥候,个个凶神恶煞,据说他们打下县城后,把贪腐的县官扒了皮挂在城楼上,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大哥,那小子在胡说八道!”跟在周老三身后的一个瘦高个打手小声说,“咱们跟赵参军做事,要是被瓦岗军盯上,可就完了!”
另一个矮胖的打手也慌了:“是啊大哥,刚才那小子还提隋律,要是流民真把咱们当成赵参军的帮凶,传到瓦岗军耳朵里……”
周老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回头看向王家宅院的方向,隐约能看到王临扶着窗台的身影,还有周围流民投来的异样目光。这些流民都是走投无路的人,要是被王临挑唆,说不定真会把他们当成“贪官帮凶”举报给瓦岗军。到时候别说拿赏钱,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
“妈的!这小子够阴的!”周老三咬了咬牙,心里又恨又怕。他知道现在不是跟王临计较的时候,瓦岗军逼近的消息比什么都吓人,要是再留在这,万一被流民缠上,或者真遇上瓦岗军的人,那就麻烦了。
“走!先回府里跟赵参军说一声!”周老三当机立断,对着手下挥了挥手,“这王家的事,先放一放!”
几个打手如蒙大赦,连忙跟着周老三快步离开,连头都不敢回。刚才还嚣张跋扈的一群人,此刻却跑得比流民还快,转眼就消失在了巷尾。
院外的流民见周老三等人跑了,又听到王临喊的“瓦岗军杀贪官”,也渐渐冷静下来,有人壮着胆子朝院里喊:“王小哥,你说的是真的?瓦岗军真的不杀咱们老百姓?”
王临看向说话的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农夫,穿着破烂的短打,手里还牵着一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孩子。他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可信:“这位大叔,瓦岗军虽说是反贼,但他们打的是‘替天行道’的旗号,只针对贪官污吏和欺压百姓的人。咱们都是受苦的百姓,只要不跟贪官勾结,他们不会为难咱们的。”
这话像是一颗定心丸,流民们的恐慌少了些,有人开始议论赵虎的贪腐,还有人说起自家田地被赵虎手下强占的事,一时间怨声载道。
忠伯看着院外的动静,又看看身边的王临,眼里满是震惊:“少爷,您……您这是借瓦岗军的名头,把周老三吓走了?”
“是借势,也是事实。”王临靠在墙上,虚弱地笑了笑,“赵虎作恶多端,早就天怒人怨,瓦岗军来了,他第一个跑不掉。周老三他们是趋炎附势之辈,最怕的就是惹祸上身,只要点破他们的顾忌,他们自然不敢再来。”
话虽这么说,王临心里却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周老三跑了,赵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会换个更狠的法子来夺田。而且瓦岗军逼近汲郡,这座城迟早会乱,他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坐以待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忠伯胸口的伤——忠伯的肋骨被周老三踢伤了,这几天一直靠草药吊着,可家里的草药早就用完了,再拖下去,伤口肯定会发炎。还有粮食,厨房里只剩半袋粗粮,最多只能撑两天,要是不尽快想办法,就算躲过了赵虎,也会饿死。
“忠伯,你先扶我回屋躺着。”王临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咱们得赶紧想办法,一是给你治伤,二是找粮食,三是……得把地契拿回来。”
忠伯连忙扶着王临往床边走,脚步比刚才稳了些,眼里也多了几分希望:“少爷您有主意就好,老奴听您的!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帮您把地契拿回来!”
王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飞速运转。治伤需要草药,买草药需要钱,可家里身无分文,唯一值钱的东西,是原主母亲留下的一块玉佩,被藏在床板下的暗格里。那块玉佩是羊脂玉做的,虽然不算极品,但在这乱世里,应该能换些钱和草药。
至于地契,赵虎肯定不会轻易归还,硬要肯定不行,只能找机会智取。或许可以从赵虎的贪腐入手,他既然能贪赈灾粮,肯定还有其他把柄,只要找到证据,说不定能逼他吐出地契。
还有瓦岗军,他们虽然是威胁,但也可能是机会。如果能借助瓦岗军的势,牵制住赵虎,说不定能为自己争取时间。
只是,这每一步都充满了风险。在这隋末乱世,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王临睁开眼睛,看向窗外的天空。阳光渐渐西斜,把院子里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他知道,从他魂穿成王临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卷入了这场乱世洪流,再也没有回头的路。
只能向前走,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在这绝境中,为自己,也为忠伯,搏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