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的手臂仍在发烫，那道金线从手腕攀至手肘，颜色愈发深沉。
他站在灵田边，望着三个新生的哥布林。他们站得整齐，眼神却不再呆滞——那里面有了观察，有了等待，甚至有了思索。
艾莉安娜倚在石柱旁，低声说：“你看到了吗？刚才对付蜘蛛时，火系那个先出手，水系立刻释放雾气掩护，土系则迅速封住后路。你根本没下令。”
“我知道。”段逸答道。
他卷起左袖，金线微微一颤。他咬紧牙关，抽出匕首，划开手掌。鲜血滴落，渗入泥土。
他用血画了一个圈，歪斜而仓促，是临时构思的封印。来不及精细雕琢了。魔力顺着伤口流入地面，符文泛起红光，随即黯淡下去。
灵田停止了震颤，空气中那股无形的拉扯感也随之消失。
“暂时稳住了。”他说。
艾莉安娜看着他包扎伤口，轻声说道：“那条线……和遗迹门上的纹路很像。”
“我也这么觉得。”段逸望向遗迹深处，“绝不是巧合。”
他快步走向高台，艾莉安娜紧跟其后。
“所有灵田已停运。”他在意识中下达指令，“现有子体停止训练，立即进入翡翠之心内部空间挖掘。元素凝聚点拆除，整体迁移至遗迹内殿，作为新的能源中心。”
命令一出，工兵队即刻行动。大地武士扛着工具朝遗迹进发，林语者也随行而至，手中握着藤种。
段逸走在前方，没有回头，却清晰地感受到艾莉安娜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遗迹大门依旧敞开。他们踏入其中，五名幽影斥候已先行探路。他们贴墙前行，每至转角便停下确认安全，再以手势示意通行。
段逸稳步跟进。两侧墙壁镶嵌着微亮的晶石，映出斑驳残破的壁画——战争、崩塌的高塔，以及一个立于废墟中的绿色身影。
他并未驻足。
行至第三个岔口时，地面突然塌陷，黑烟喷涌而出，带着刺鼻的腐臭。一名幽影斥候闪避不及，烟雾触到他的手，皮肤瞬间泛白起泡。
“是陷阱残留。”艾莉安娜抬手释放绿光，黑烟迅速消散。
“绕行。”段逸下令，“林语者，用藤蔓固定松动的石块。”
两名林语者将手按在地上，根须钻入裂缝，缠绕住摇晃的岩石。几分钟后，一条稳固的小路成形。
队伍继续前进。空气逐渐变化，越往里越冷，呼吸间可见白雾。但段逸感知到了一丝熟悉的波动——那是生命之种的回应。
尽头是一扇金属门，锈迹斑斑，中央有个凹槽，形状与他手中的指环完全吻合。
他伸手按下。
门震动着缓缓升起，尘土簌簌落下。
门后是一座巨大的圆形大厅。顶部九颗水晶呈环形排列，地面刻有复杂纹路，中央平台设有一个凹坑，恰好容纳元素凝聚点。
“就是这里。”他说。
命令随即传达。工兵开始拆除外部阵法，大地武士搬运构件，一块接一块送入厅内。段逸亲自监督，每一处细节都反复检查三遍。
艾莉安娜站在门口未动。她看着子体们来回穿梭，无人呼喊，无人指挥，但他们清楚自己的职责。
“他们在适应。”她说。
“不止是适应。”段逸道，“他们在学会如何协作。”
元素凝聚点被抬入大厅。段逸指挥众人将其安置于平台之上，严丝合缝。
“最难的部分来了。”他说。
他唤来林语者，让他们以植物根系包裹导能管，如同神经般连接系统。这种方式能耗更低，也不易触发防御机制。
最后一节终于接通。
段逸深吸一口气，将手覆上平台。
魔力涌入。
九颗水晶同时亮起，绿光沿着地纹扩散，一圈接一圈。整个大厅轻轻震颤，仿佛拥有心跳。
空气中浮现出微弱的生命气息。
“系统启动了。”他说。
艾莉安娜走入大厅，指尖轻触墙面纹路。光芒顺着手势流淌，毫无抗拒之意。
“它认你了。”她说。
“不。”段逸摇头，“它认的是这个结构——生命之种、遗迹科技、子体之间的协同。三者俱全，才能激活。”
他走到角落，开启通讯链接。所有子体的状态在他脑海中浮现：正常、稳定、连接清晰。
唯有那三个新个体例外。
E-01、E-02、E-03。他们的状态框边缘泛着一圈金线，与其他不同。连接更强，反应却略显迟缓。
段逸没有切断联系，只是下调权限，保留基础指令通道。
“走吧。”他说，“我带你看看外面。”
他们走出大殿，沿着新修的路径向外走去。营地已然忙碌起来。
箭塔的位置变了。原本设在高地边缘，如今分布在三个关键路口，依托岩石构筑，视野开阔。
段逸停下脚步。
“我没下过这命令。”
艾莉安娜也注意到了。一群工兵正在挖沟，一名大地武士蹲在地上比划距离，随后用手堆出一个简易掩体模型。其他人围在一旁观看，点头后便照着执行。
“他们在调整防线。”她说。
“没人教过他们。”
“但他们做对了。”段逸走近查看。泥垒的结构不仅能抵御正面冲击，侧面可反击，后方可撤离。
“这不是执行。”艾莉安娜低声道，“这是……自己想出来的。”
段逸沉默。他望向远处，另一组工兵正搬运石料。他们不再排队，而是分成两队轮替前行，效率大幅提升。
他还看见一名林语者站在坡顶，用树枝在地上划线。几名工兵围着他讨论，指向不同方位。
“他们在规划新的巡逻路线。”他说。
艾莉安娜忽然蹲下，查看沟渠，手指轻轻一抹。
“这是排水渠。”她说，“下雨时，水会顺着流走，不会积在营地。”
她抬头看向段逸：“你教过他们这些吗？”
“没有。”
“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段逸说，“但我感觉到了。他们开始理解‘守护’的意义了。”
艾莉安娜站起身，拍去手上的泥土。她的神情变了，不再是怀疑，而是带上了一丝敬畏。
“你早就知道了，对吧？”她问。
“从第一个工兵为同伴包扎伤口时就开始了。”段逸说，“我没说。”
他们继续前行。路过一座刚建成的岗哨，一名幽影斥候站在上方。见到段逸，并未敬礼，而是举起食指横于眼前，做出警戒手势。
段逸同样举手回应。
走远后，艾莉安娜开口：“你不害怕吗？他们越来越不像工具了。”
“我不需要工具。”段逸说，“我要的是同伴。”
他停下脚步，回望遗迹。大殿的光芒从通道深处透出，宛如埋藏于地底的心跳。
“只要他们记得是谁唤醒了他们，就够了。”
艾莉安娜没有再说话。
他们回到内殿。系统运行正常，能源稳定，连接通畅，子体调度井然有序。
段逸站在水晶前，将手放在平台上。光芒沿着手臂流转，那道金线终于静止不动。
他闭上眼，感受整个网络的脉动。
忽然，脑海中响起一句话。
来自E-01。
不是报告，不是反馈。
是一句话。
“我们能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