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定,是一种假象。
苏晓比任何时候都更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她赖以维系清醒的“时间锚点”,此刻正发出细微而密集的碎裂声,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晶。构成锚点的,是她自身的精神力量与那块神秘时空晶体碎片的结合体,它本应是她在这片混沌中唯一的灯塔。
但现在,这座灯塔正在从基座开始崩塌。
不是因为内部的消耗,而是因为外部的“海洋”本身,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
起初是极其细微的涟漪。那些原本混乱但尚有一定规律可循的时间线,流速开始变得诡异莫测,时而凝滞如胶,时而奔涌如瀑。记忆碎片的冲击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噪音,而是变成了某种……哀鸣?仿佛这片囚笼本身,某个支撑其存在的根基,正在遭受重创,连带着被囚禁于此的所有“时间”都在发出痛苦的痉挛。
紧接着,一股更加强烈的、并非源于时间本身的震动,如同投入深水中的巨型炸弹产生的冲击波,穿透了层层时空壁垒,狠狠地撞在了苏晓的“时间锚点”上!
轰隆——!!!
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规则层面的巨响!仿佛整个宇宙的骨架都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记!
“时间锚点”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刺耳尖啸,上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周围那些流动的时间线,如同被惊动的蛇群,疯狂地扭动、抽打,有些甚至直接断裂,化作纯粹的能量乱流,四处肆虐!
牢笼的稳定性正在急剧下降!空间开始扭曲、压缩,又猛地弹开,带来强烈的撕裂感。原本清晰的“过去”与“未来”的界限变得模糊,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时空断层!
是王聪!还有林墨!他们在外面的行动,造成了如此巨大的影响!
苏晓的心脏(意识层面的)猛地收缩,既是担忧,也是一股绝处逢生的激流涌遍全身。机会!这是他们用难以想象的代价换来的、稍纵即逝的机会!
不能再依赖这个即将崩溃的“锚点”了!它已经完成了使命,为她争取到了这最后的清醒和时机。现在,它必须被舍弃,它的所有剩余价值,都必须转化为撕裂这牢笼的力量!
没有犹豫,没有不舍。
苏晓眼中(如果意识有眼睛的话)闪过一丝决绝的银芒。她不再试图修复“时间锚点”,而是反过来,将全部的精神意志,连同眉心上那块已经与她灵魂半融合的时空晶体碎片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狠狠地注入到那布满裂痕的锚点之中!
“爆!”
她发出了一个无声的指令。
嗡——!
“时间锚点”骤然亮起刺目到极致的银色光芒,仿佛一颗超新星在其内部被点燃!它不再稳定时间,而是将其蕴含的所有时空之力,以一种自我毁灭的方式,瞬间释放!
这不是爆炸,而是湮灭。
以锚点为中心,一个微型的、银色的时空奇点瞬间形成,散发出恐怖的引力,将周围那些狂乱的时间线、破碎的记忆碎片、乃至构成这片牢笼基础的规则结构,都疯狂地拉扯、吞噬进去!
“嗤啦——!”
仿佛布帛被强行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苏晓“看”到,在那银色奇点的前方,那片由混乱时间构成的“墙壁”上,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扭曲的、不断开合着的、边缘闪烁着危险电光的裂缝!
裂缝之外,不再是无穷无尽的时间乱流,而是一片……空旷?不,是某种巨大的、幽暗的、布满了难以理解几何结构的内部空间景象!
出口!
成功了!
但代价是巨大的。自毁“时间锚点”带来的反噬,如同亿万根银针同时刺入她的灵魂,剧痛让她几乎瞬间失去意识。她眉心的那块时空晶体碎片,也因这超出负荷的爆发,表面赫然出现了几道细微的、却触目惊心的裂痕!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和滞涩感传来,她对时间之力的掌控,变得前所未有的晦暗和不稳定。
没有时间检查伤势!
身后的银色奇点正在急速膨胀,吞噬着一切,那撕裂的裂缝也开始不稳定地闪烁,眼看就要闭合!
苏晓强忍着灵魂仿佛被撕裂的痛楚和能力的滞涩感,用尽最后的力量,化作一道模糊的银色流光,向着那道裂缝,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就在她身体(意识体)即将完全没入裂缝的刹那,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那片她被困了不知多久的时间牢笼,正在银色奇点的吞噬下快速坍缩、瓦解,如同一个被戳破的、光怪陆离的肥皂泡。
她也看到了,在那片即将彻底消失的混沌背景中,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她熟悉温暖气息的白金色轨迹,如同流星划过夜空留下的尾迹,指向幽暗空间的某个特定方向。
是林墨!他果然也脱困了!而且,他留下了踪迹!
这个发现给了苏晓最后一股力量。她猛地一挣,彻底脱离了那片崩溃的时空,滚落在一片冰冷、坚硬的、散发着微弱能量辉光的金属平面上。
裂缝在她身后猛地闭合,消失无踪,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时空涟漪。
她成功了。她逃离了时间牢笼。
但她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瘫倒在冰冷的平面上,剧烈地“喘息”着,感觉整个意识都像被抽空了一样,银色的光芒在她身上明灭不定,眉心的晶体碎片传来阵阵刺痛,时间能力如同生锈的齿轮,难以调动。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里像是一条巨大无比的管道内部,或者某种宏伟建筑的维修通道,四周是望不到顶的弧形墙壁,布满了复杂的符文和能量导管,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机油味和一种……令人不安的、绝对的秩序感。
她还在“观察者”的领域内部,毫无疑问。
而远处,隐约传来的能量爆炸声和尖锐的警报声,提醒着她,追捕远未结束,林墨可能正身处险境。
她必须站起来。必须沿着他留下的那道白金色轨迹,找到他。
苏晓咬紧牙关,用意志强撑着几乎涣散的意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林墨轨迹消失的方向,那幽暗的通道深处,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危险与未知。
她深吸一口(意识层面的)冰冷的、带着金属味的“空气”,迈开了虚弱却坚定的第一步。
逃亡,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个更加残酷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