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亲王……”
苏清月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那块触手冰凉的黑布料，此刻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颤。仙鹤补子，大晟礼制，唯亲王可用！而如今朝中，唯一的亲王，便是赵王！
凌薇薇抢过布料，看着那精巧却透着森然之气的鹤纹，怒火瞬间冲毁了理智，她猛地将布料拍在桌上，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杀意：“赵王！果然是他！他竟敢……他竟敢对苏相下此毒手！”
新仇旧恨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喷发，北境将士的鲜血、林老将军的遗书、苏相胸前的伤口……所有线索都狰狞地指向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皇叔！她恨不得立刻调集禁军，踏平赵王府！
“陛下，息怒。”苏清月的声音响起，依旧带着一丝沙哑，却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加冰冷。她抬起眼，那双红肿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淬火寒冰般的火焰。
“证据呢？”她轻轻吐出三个字，像三根冰针，扎破了凌薇薇愤怒的气泡。
凌薇薇一怔。
苏清月走到她面前，拿起那块布料，指尖摩挲着上面的鹤纹，语气平静得可怕：“仅凭一块来路不明的布料，一块任何有心人都能仿制、都能用来栽赃嫁祸的布料，我们能定一位亲王的罪吗？赵王大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一口，说我们构陷皇叔，图谋不轨！”
她看着凌薇薇，眼神锐利如刀：“陛下，对方抛出这块布料，或许正等着我们失去理智，大动干戈。届时，朝局动荡，人心惶惶，真正的幕后之人，便可坐收渔利。”
凌薇薇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沸腾的血液渐渐冷却下来。是啊，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落入更深的圈套。她看着苏清月，明明刚刚经历了可能失去至亲的剧痛，此刻却能如此迅速地冷静分析，这份坚韧，让她心疼，更让她敬佩。
“那……我们该怎么办？”凌薇薇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依赖。
苏清月将布料小心收好，目光投向窗外丞相府内森严的守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将手伸向我父亲，便是在警告，也是在挑衅。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退缩，让我们恐惧。”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凌薇薇，唇边竟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至极的弧度：“那他，就打错算盘了。”
“陛下，”苏清月靠近一步，压低声音，“既然他希望我们相信是赵王所为，那我们就‘相信’。”
凌薇薇疑惑地看着她。
“明面上，陛下可下旨申饬京兆尹治安不力，严令其追查刺杀宰相的凶徒，并以此为由，加强对各王府、尤其是赵王府的‘监控’与‘保护’，摆出怀疑赵王、步步紧逼的姿态。此举，既能麻痹对方，也能借机探查赵王府虚实。”
“而暗地里，”苏清月眼神幽深，“我们要查清两件事。这块布料的真正来源，它的织造工艺、染料，是否真是亲王规制，又或者，是足以乱真的仿品。第二，也是最重要的，继续深挖陈望！父亲遇刺，恰恰证明陈望这条线，比我们想象的更重要！对方不惜暴露亲王级别的嫌疑，也要阻止我们查下去！”
她的思路清晰得可怕，仿佛父亲的鲜血非但没有击垮她，反而淬炼了她的意志，将她打造成了一柄出鞘的利剑。
凌薇薇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悲痛与坚韧的光芒，心中悸动不已。她伸出手，不是握住，而是轻轻覆在苏清月紧握成拳、微微发抖的手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持与温度。
“好，都听你的。”凌薇薇的声音异常柔和，却带着帝王的承诺，“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天塌下来，朕给你顶着。”
苏清月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热，紧绷的心弦微微一颤。她没有抽回手，只是低声道：“谢陛下。”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却暗流汹涌。
凌薇薇依计而行，明旨申饬，加强对赵王府的“关注”，引得朝野议论纷纷，赵王党羽更是如临大敌。
而苏清月则一边强忍悲痛，处理丞相府事务，照顾重伤的父亲，一边通过苏文渊留下的隐秘渠道，以及凌薇薇授予的影卫权限，双线并进，秘密调查布料与陈望。
她像是不知疲倦般，日夜不休，整个人迅速清减下去，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但那双眼眸，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冷。
凌薇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无法劝阻，只能想方设法让她多吃一点，多休息片刻，将最好的伤药补品源源不断送入相府，并加派了更多人手保护她的安全。
她们都知道，这是一场不能输的战争。
七日后，夜已深。
苏清月依旧在书房灯下比对各方送来的情报。凌薇薇处理完政务，也悄然来到相府陪她。
忽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那名之前呈上布料的老仆再次走了进来，他手中没有托盘，只有一张小小的、看似普通的纸条。
他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小姐，陛下，”老仆的声音干涩异常，将纸条呈给苏清月，“核查布料与陈望下落的线索……都……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苏清月接过纸条，凌薇薇也凑过去看。
只见纸条上只写着一个地点，墨迹犹新：
城西，枯月庵。
苏清月拿着纸条的手，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
枯月庵……那是……已故端敬皇贵妃（先帝宠妃，赵王生母）出家清修、并最终病故的地方！一个早已荒废多年的前朝皇家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