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医学院的香樟树落了满地碎影。周明坐在解剖楼前的长椅上,指尖捏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回神——三天前,就是在这里,林薇穿着白大褂,红着眼眶跟他喊“你从来都不在乎我”,话音未落,转身就冲进了旁边的实验楼。
他们是医学院的“金童玉女”,一个研二主攻神经外科,一个大三念临床,从大一入学的迎新晚会认识,牵手走过了三年。可最近半年,周明忙着跟导师做课题,连林薇的生日都忘了,争吵从“你为什么不回消息”变成“我们是不是该分开”,直到那天,林薇拿着考研复习资料找到他,想让他帮忙划重点,他却因为课题数据出错,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别烦我,没看见我忙着吗?”
“周明,你看着我。”林薇的声音发颤,眼泪砸在白大褂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如果我现在从楼上跳下去,你会不会后悔?”
他当时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没抬头:“你能不能别闹了?这种话有意思吗?”
再抬头时,实验楼的方向传来一阵惊呼。他跑过去,挤开人群,看见林薇躺在楼下的水泥地上,白大褂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头歪在一边,眼睛还睁着,望着他的方向。法医来的时候,摇了摇头——头先着地,颅骨粉碎性骨折,当场死亡。
接下来的三天,周明像丢了魂。他没去上课,没回宿舍,就坐在解剖楼前的长椅上,一遍遍地想,如果当时他抬头看她一眼,如果他跟她道歉,如果他拉住她的手,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直到头七前一天,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老人找到他,手里拿着一串桃木珠,眼神凝重:“小伙子,你女朋友的魂,明天要回来了。”
周明愣了一下,以为是学校里的骗子,刚想开口驱赶,老人却接着说:“她死得太急,怨气重,又是头先着地,回来的时候,会带着死前的执念,你最好躲起来,别让她找到你。”
“你怎么知道……”周明的声音发颤。
老人叹了口气,指了指他胸前——林薇送他的情侣吊坠,是个小小的解剖刀造型,此刻正泛着微弱的黑气,“这吊坠沾了她的血,也记了她的魂,今晚子时,她会循着这股气息找你,你找个她想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别出声,别让她看见你。”
周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想起林薇生前最讨厌他躲着她,每次吵架,他只要一躲,林薇就会哭得更凶:“周明,你能不能别总是躲着我?我们把话说清楚不行吗?”可这次,他只能躲。
头七当晚,周明回了宿舍。宿舍是四人间,另外三个室友最近都在外面实习,只有他一个人。他把门窗都锁好,拉上窗帘,又在门口贴了老人给的黄符,最后,钻进了床底下。
床底空间狭小,铺着一层灰尘,他蜷缩着身体,心跳得飞快。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窗外的风声呜呜地响,像有人在哭,宿舍里的灯泡忽明忽暗,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十二点整,楼道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正常人的脚步声,是轻飘飘的,像纸片落在地上,一步一步,朝着他的宿舍靠近。周明捂住嘴,不敢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床底的缝隙——透过缝隙,他能看见宿舍门口的黄符,在微微晃动,像是被什么东西触碰了。
“啪嗒。”
宿舍门开了。
没有钥匙转动的声音,也没有推门的声响,门就那样凭空开了,一道细长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周明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他看见那道影子慢慢走进来,穿着林薇的白大褂,头发垂在肩膀上,长度到腰——林薇生前留的是短发,死后这几天,头发怎么会长这么长?
影子在宿舍里转了一圈,停在周明的书桌前。书桌上还放着林薇的考研资料,上面有她用红笔写的批注,“这个知识点周明说很重要”。影子伸出手,枯瘦的手指拂过资料封面,动作轻柔,却带着股刺骨的寒意,连床底下的周明都能感觉到,空气突然变冷了。
“周明,你在哪?”
是林薇的声音,却不是她生前清亮的声线,而是沙哑的,像被砂纸磨过,带着股潮湿的霉味,“我知道你在这,你出来好不好?我们把话说清楚。”
周明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看见那道影子慢慢移动,走到他的床边,停了下来。床板挡住了影子的上半身,他只能看见影子的下半身,穿着林薇常穿的白色运动鞋,鞋尖沾着点红色的东西,像是血。
影子在床边站了很久,久到周明以为她要离开了,突然,影子动了——不是往前走,也不是往后退,而是慢慢弯下腰,头朝下,脚朝上,整个身体倒了过来!
周明的瞳孔瞬间放大,他看见那道倒置的影子,头发垂到了地板上,像黑色的藤蔓,慢慢朝着床底的方向伸过来。影子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近,透过床底的缝隙,他终于看清了——那是林薇的脸,却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