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的秋雾总带着股缠绵劲儿。锦江的水汽漫过九眼桥的栏杆，混着对岸火锅店飘来的牛油香，在摩天楼的玻璃幕墙上凝成一层薄薄的水膜。阳光试图穿透云层时，整座城市就像浸在磨砂玻璃罩里，连春熙路裸眼3d屏上的虚拟偶像，都显得影影绰绰。
一群穿着校服的少年挤在街舞表演的圈子外，手机举得比脑袋还高。短视频App里循环播放着同一首电子乐，合成器的鼓点敲得人心头发痒。没人发现，当耳机音量调到最大时，那看似规律的节拍里，藏着几不可闻的低频震颤——像蛇吐信子的嘶嘶声，顺着耳道钻进大脑深处。
第七所蓉城分部的指挥中心，冷气开得足。全息地图悬浮在中央，红点密密麻麻地缀在几所高校和商圈的位置，像被墨汁浸染的宣纸。卓俊的指关节叩着桌面，军靴在地板上碾出细微的声响：“这是三天内第五次冲突了。昨天电子科大那拨学生，就因为外卖车进校门的事，差点把保安室给掀了。”
羽升盯着数据流里的脑电波图谱，那些原本应该平滑起伏的曲线，在特定频段突然竖起尖刺，像被激怒的豪猪。流银在他腕间轻轻蠕动，液态金属表面浮现出实时翻译的频谱分析：“玄音第三变种，较前两代隐蔽性提升47%，心理暗示强度增强23%。主要攻击前额叶皮层，抑制理性判断模块。”
“通俗点说，”纪灵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屏幕蓝光在她眼下投出淡淡的青影，“听多了这玩意儿，人会变得暴躁，看谁都不顺眼，还特别容易被‘放飞自我’‘不服就干’这套说辞洗脑。”她调出一段监控画面，几个年轻人在奶茶店因为排队插队吵得面红耳赤，其中一个指着店员的鼻子嘶吼：“我凭什么不能先拿？规矩是给傻子定的！”——那男孩手腕上，戴着块印着抽象藤蔓的电子表。
岳卫国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的高新区：“快视科技的服务器机房就在这儿。他们的智能广告系统覆盖了全城七成电梯和共享单车，上周更新过一次音频插件后，玄音信号的覆盖范围突然扩大了三倍。”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灌了铅，“而快视科技，是樊氏集团的全资子公司。”
玻璃幕墙外，雾好像更浓了。
快视科技总部的总裁办公室里，恒温24度的空气里飘着红酒香。樊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被雾打湿的车流，定制西装的袖口滑到小臂，露出镶钻的袖扣——那是用三颗鸽血红宝石拼的藤蔓图案。
“算法工程师都送出国了？”他晃动着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弧线。
戴金丝眼镜的职业经理人弓着背，手里的平板屏幕亮着机票信息：“已经在飞往开曼群岛的航班上了，家属也安排好了，说是公司奖励的技术交流。”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补充，“繁星娱乐那边，所有UGc内容的审核记录都删干净了，责任推给了外包团队。”
樊化嗤笑一声，转身看向巨大的生态鱼缸。几条银龙鱼在水中游动，鳞片反射着顶灯的光。“知道为什么养龙鱼吗？”他突然问。经理人愣了愣，刚要开口，就被樊化打断，“因为它们够滑。水浑的时候，谁也抓不住它们。”他伸手敲了敲缸壁，鱼儿受惊般散开，“蓉城这雾，不正好给我们当浑水吗？”
鱼缸底座的阴影里，放着个不起眼的金属盒子——里面是玄音信号的发射器，藤蔓花纹与那些学生手腕上的电子表如出一辙。
蓉城师范大学的银杏叶落了满地。王辉举着相机蹲在香樟树下，长焦镜头悄悄对准操场边的长椅。三个戴同款电子表的学生正凑在一起，其中一个打开手机，播放着段嘈杂的白噪音，另外两人闭着眼，像是在冥想。
“鹰眼，录下音频。”羽升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沙沙声。
王辉指尖在相机上轻点，录音功能启动的瞬间，他看见那几人手腕上的电子表突然亮起绿灯，屏幕上闪过一行小字：“今日箴言：规则即枷锁，自由在混沌中生长。”
“灵枢，解析音频。”
纪灵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的频谱图迅速展开。在白噪音的掩盖下，玄音信号的尖刺清晰可见，像藏在棉花里的针。“找到了！”她放大某段波形，“这信号和快视科技服务器发出的特征码完全吻合！还有这电子表——”她调出拆解图，“表带里藏着微型接收器，每天定时接收加密指令，樊氏生物科技生产，母公司就是樊氏集团！”
线索像藤蔓一样缠绕，最终都指向那个盘踞在城市阴影里的名字。
收网行动在清晨展开。警灯的光芒刺破浓雾，照亮了繁星娱乐的玻璃门。当警察冲进办公楼时，员工们还在对着电脑筛选“热门视频”，服务器机房的指示灯闪烁不停，屏幕上滚动着用户数据——其中大部分是高校学生的信息。
“把这些服务器封存！”带队的警官一声令下，技术人员迅速上前贴封条。一个戴工牌的中层试图阻拦，被警察按住肩膀按在墙上，他挣扎着喊：“我们只是做内容推荐！有什么问题？”话音未落，技术人员就从他的电脑里调出了玄音插件的安装记录，时间戳与学生冲突频发的时段完美重合。
快视科技的办公室里，cEo正对着镜头痛哭流涕。“是我们管理不到位！”他抹着不存在的眼泪，“个别技术人员为了KpI，擅自修改了广告插件，我们也是受害者啊！”镜头扫过他身后的白板，上面还留着玄音信号覆盖范围的计算公式，笔迹被咖啡渍晕开了一角，却依然能看清“樊总审批”的字样。
新闻发布会的现场，发言人的声音透过电视屏幕传遍全城：“成功打掉两个利用网络传播有害信息的犯罪团伙，抓获涉案人员37名，查扣服务器126台……”
第七所指挥中心的灯光彻夜未熄。大屏幕上，樊氏集团的股价曲线在短暂下跌后迅速回升，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羽升看着财经新闻里樊化接受采访的画面——他穿着得体的西装，对着镜头微笑：“作为负责任的企业，我们坚决支持打击网络犯罪，旗下子公司出现问题，我们会承担管理责任，绝不姑息。”
“负责任？”卓俊一拳砸在桌上，“这老狐狸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两个子公司当替罪羊，几个中层顶罪，他倒成了受害者！”
岳卫国沉默地看着窗外。雾气渐渐散去，露出城市的轮廓。“他确实够滑。”老人缓缓开口，“所有证据都卡在子公司层面，没有直接指向他的铁证。就像这蓉城的雾，你知道它在，却抓不住形状。”
羽升走到窗前，流银在他腕间泛起微光，映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远处，樊氏集团总部的大楼在夜色中亮着灯，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雾总会散的。”他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流银的金属表面，“龙鱼再滑，也总有浮出水面的那天。”
流银轻轻震颤，像是在回应。城市的灯光在液态金属上流动，仿佛预示着那场终将到来的、撕破迷雾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