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的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宁晚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闭上眼,便是江野在路灯下深深凝望她的眼神,和他抬起手时那克制却清晰的轮廓。胸腔里像是揣着一只振翅的鸟,扑棱棱地,将所有的困意都驱散了。
她索性坐起身,拧亮床头灯,暖黄的光晕驱散了一室黑暗。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幅银杏标本画安静地立在那里,金色的叶片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玻璃面,仿佛能触摸到那个寄来标本的、沉默的秋天。
他没有说过“等你”,也没有问过“会不会来”。他只是将A大的秋色提前寄给了她,将通往他世界的路径一次次指给她看。这种无声的信任与期待,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月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斑块。宁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夜空深邃,那弯新月已移至中天,清辉洒落,为楼下静谧的校园铺上了一层银霜。远处,经济学院的教学楼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像永不疲倦的守夜人。
他此刻在哪里?是在实验室对着那些复杂的数据,还是在宿舍的书桌前,如同她一般,因为某种难以平复的心绪而无法入眠?
宁晚不知道。但他们仿佛共享着同一片月光,呼吸着同一座校园夜晚的空气。这种无形的联结,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宁。
她回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没有查看邮件,也没有浏览网页,只是新建了一个文档。指尖在键盘上停留片刻,然后开始敲打。不是日记,也不是给谁的信,只是一些零碎的、关于未来的思绪,关于可能的研究方向,关于对这座古老学府的想象,也关于……那个在她思绪里占据了大片领土的人。
文字流淌得很慢,却异常清晰。将那些盘旋在心底许久的、朦胧的期待与规划,一点点梳理成可见的脉络。这个过程,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确认与积蓄。
不知过了多久,文档里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一丝极淡的青色,月辉渐隐,黎明将至。
宁晚保存文档,合上电脑。她走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镜中的自己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却清亮有神,带着一种经过彻夜思考后的澄澈。
她知道,天快亮了。复试结果,或许就在今天公布。
她没有感到焦虑,反而有一种即将揭晓谜底的平静。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已站在了这里,呼吸到了A大的空气,见到了想见的人,并且,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前行的方向。
她换好衣服,整理好床铺,将房间恢复成来时整洁的模样。然后,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
晨曦终于穿透了云层,将第一缕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校园从沉睡中苏醒,鸟鸣声渐起,远处传来了早起学生跑步的脚步声。
宁晚的手机,就在这片逐渐明亮的晨光中,清脆地响了一声。
不是微信,是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的心跳在那一刹那似乎停止了,随即又以一种更沉重的力度撞击着胸腔。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点开了那条信息。
屏幕上的字迹简洁而官方:
“宁晚同学,恭喜你通过我校经济学院研究生复试。拟录取通知及相关事宜已发送至你的报名邮箱,请及时查收并确认。”
世界仿佛在瞬间安静了下来。
窗外的鸟鸣,远处的脚步声,都化为了模糊的背景音。宁晚看着那几行字,一遍,又一遍。指尖微微颤抖,一种巨大的、几乎让她承受不住的狂喜与释然,如同海啸般从心底最深处汹涌而上,淹没了所有的感官。
她通过了。
她真的,做到了。
“A大见”。
那个从百日誓师开始,贯穿了整整四年青春岁月的约定,在这一刻,被盖上了官方的、确定的印章。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没有去擦,只是任由它们滚落,滴在紧紧握着手机的手背上,温热一片。
过了许久,激动的情绪才缓缓平复。她抹去眼泪,再次看向窗外。A大的清晨,沐浴在灿烂的朝阳下,每一片树叶,每一块砖石,都仿佛在发光。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聊天界面。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打下了三个字:
“收到了。”
没有感叹号,没有多余的表情,就像他一直以来简洁的风格。
点击发送。
几乎是在消息显示送达的下一秒,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不是文字回复。
是一个来电显示。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江野。
宁晚看着那个名字,心脏再次失控地狂跳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电话那头,是他熟悉的、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清晨特有的微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情绪:
“宁晚,”
他叫了她的名字,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然后,用那种她从未听过的、带着某种郑重与释然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欢迎来到A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