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林浩指尖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烟灰颤巍巍地悬着,一如他此刻悬在钢丝上的心境。
秦清离开已半月有余,那条“保重。等云开雾散”的短信,成了他深夜疲惫时唯一的慰藉与刺痛。父亲依旧在纪委的“程序”中,消息封锁得很死,这种未知的等待最是磨人。而高长河,在经历了省纪委风声带来的短暂收敛后,近几日似乎又恢复了那副滴水不漏的“合作”姿态,只是这平静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桌上的加密电话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是郑组长。
“林浩,说话方便?”郑组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带着一丝紧绷的兴奋和凝重。
“方便,您说。”林浩立刻掐灭了烟头。
“两件事。第一,叶文斌松口提供的那个银行保险箱,我们的人拿到了里面的东西。”郑组长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不仅有容器内部结构草图,还有几份手写的操作记录和……一份签收单的复印件。”
“签收单?”林浩的心跳漏了一拍。
“对,上面有经手人的签名和……一个模糊的审批盖章。经手人签名是叶文斌,而那个审批盖章,经过技术初步复原,显示是‘云城县委办公室’,时间戳在顾永平担任县委书记期间。”
林浩猛地站起身,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这几乎是直接证据!将顾永平与这批危险物质的非法掩埋直接关联!
“但是,”郑组长的语气急转直下,带来了第二个消息,“我们派去找‘鸢钥实业’那两名退休会计的人,晚了一步。”
林浩的心沉了下去:“人没了?”
“人还在,但其中一个,前天晚上‘意外’摔了一跤,颅内出血,现在还在IcU,神志不清。另一个,受到严重惊吓,什么都不敢说了,连夜被子女接走,不知所踪。”郑组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对方动手很快,也很准。这说明我们的调查方向完全正确,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们。”
线索在即将连接的关键节点,再次被硬生生掐断。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泼了一盆冷水。
“周书记那边知道了吗?”林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已经汇报了。周书记只回了四个字:‘证据链,慎之又慎。’” 郑组长强调,“他现在能提供的庇护是有限的,必须在证据足够坚实,能经得起最高级别审查 时,才能雷霆一击。否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挂了电话,林浩在办公室里踱步。签收单是突破,但会计的“意外”表明对手的反扑力量依然强大且无所不用其极。他现在手握部分关键证据,却不足以形成绝杀,而对手显然已经警觉,正在系统性地清除所有潜在证人。
就在这时,陈杰敲门进来,脸色古怪地递上一份精美的邀请函。
“林总,刚收到的。省企业家协会年度论坛,后天在省城召开。邀请您作为云城国企改革代表发言。”
林浩接过邀请函,烫金的封面彰显着其不俗的档次。他微微蹙眉,这种论坛往年也会邀请集团领导,但多半是董事长或分管业务的副总参加,直接点名让他这个总经理去,有些不同寻常。
他翻开内页,目光在主办方名单和议程上扫过。当看到“特邀嘉宾:省人大副主任顾永平”一行字时,他的眼神瞬间凝固。
邀请函仿佛瞬间变得滚烫。
这不是简单的论坛邀请。这是一张战书,也是一个舞台。
顾永平亲自出席。邀请他林浩。
其目的不言而喻:投石问路,公开试探。
在周明远副书记暗中关注的风声已经传出的微妙时刻,顾永平选择在这样一个半公开的场合,与他林浩同台。是想观察他的反应?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加压力?还是想制造一种“一切如常,并无芥蒂”的假象,迷惑外界和更高层?
去,还是不去?
如果去,那就是直接踏入顾永平设定的战场,言行举止都会被无限放大和解读,风险极高。
如果不去,则显得怯懦,可能被解读为心虚或证据不足,反而助长对方气焰。
“林总,要推掉吗?就说集团事务繁忙……”陈杰试探着问。
林浩盯着邀请函上顾永平的名字,目光锐利如刀。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坚定:
“不。回复主办方,我会准时出席。”
他将邀请函放在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对陈杰吩咐道:“帮我准备发言稿,主题就定……《国企改革中的历史担当与底线守护》。”
陈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浩的意图,重重点头:“是,林总!”
林浩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对手已经出招,他不能退缩。这个论坛,就是他反击的第一个公开阵地。他要在顾永平的眼皮子底下,发出自己的声音,表明自己的立场,敲打那些隐藏在幕后的魑魅魍魉。
他知道,从他决定踏上省城论坛的那一刻起,他与顾永平之间这场无声的战争,就将进入一个更加白热化、更加公开化的新阶段。
省城之行,吉凶未卜。但他别无选择,唯有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