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纳西一行人到达了一个叫丰都的驿站。驿丞见是蒙古王子和本朝郡主的和亲队伍,忙腾空了所有房间。
纳西的亲卫队有两百余人,魏国的送亲队伍有五百多人,除了三百名御林军外,还有两百多名宫女、嬷嬷、太监等随行人员以及太常寺、鸿胪寺等官员,驿站的房间远远不够。
陈毓并未带身边的人,连贴身丫鬟都被她强行留在了王府,只有一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王府嬷嬷坚持要跟随。
驿站内,纳西和他的护卫们大声喧哗,不停催促着驿丞上酒上肉。鸿胪寺的几名官员 小心翼翼地陪着纳西,上一秒还满脸谄媚地敬着酒,下一秒转头就恶狠狠地朝驿 卒喝道:“还不去拿酒?”
纳西的侍卫长忽然开口道:“王子殿下,那郡主美若天仙,不如让她出来跳个舞助助兴,也让兄弟们开开眼。”自从被王公公一掌击落湖泊后,他就一直不能太用力,一口气提不起来。今日他就是想羞辱一下高高在上的陈毓,让她颜面扫地。
“哈哈,好啊。”纳西手指一位鸿胪寺的官员道:“你,去将你们郡主叫出来。”
鸿胪寺官员惶恐地道:“王子殿下,郡主乃千金之躯,不宜在这种场合……”
“啪”,侍卫长重重地甩了鸿胪寺官员一记耳光:“让你去你就去,再说废话砍了你的头。”
当鸿胪寺官员战战兢兢地将纳西的意思转达给守在陈毓门口的嬷嬷后,那嬷嬷“啪”又给了官员一记耳光:“身为鸿胪寺郎中,居然如此不知礼节,该打。”
鸿胪寺郎中哭丧着脸禀告纳西,纳西一拍桌子,喝道:“你们郡主再尊贵,将来也不过是本王子三十多个侍妾的其中一个,骄横什么?走,本王子今晚定要让你们见识见识郡主的美貌。”说罢,带着几十个侍卫便往陈毓的房间闯去。一旁的燕都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跟随。
嬷嬷望着气势汹汹冲过来的几十名蒙古汉子,右手紧握着腰间的剑柄。“停步,再往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嬷嬷呵斥道。
“难道见一下本王子的王妃,还要经过你这个奴婢的允许?”纳西听完燕都的翻译,讥讽道。
“尚未举办婚典,郡主依然是大魏的皇女。老身劝王子慎重。”嬷嬷肃穆道。
“啰嗦些什么?孩儿们,给我闯进去,抓郡主出来。”纳西大吼一声道。他仿佛回到了予求予取的大草原,带头向嬷嬷冲去。
鸿胪寺郎中见状忙上前劝解:“王子殿下,不可鲁莽。”“砰”,一名侍卫一脚将他踹出老远,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来。
“嗤”,一道白光贴着纳西王子的鼻尖划过。纳西惊出了一身冷汗,酒意也醒了七八分。他倒退两步,恶狠狠地盯着嬷嬷,怒道:“孩儿们,给我杀了这个奴婢。”
侍卫们蜂拥而上,房间门口顿时陷入一片混战。嬷嬷的修为颇高,只是她不敢真下杀手。虽然她很想灭了眼前的这些蛮子,可她担忧这样一来郡主将来在草原上会经受更痛苦的折磨。
地上已经躺下了十多名蒙古侍卫,多是被划破了脚筋,失去了战力而已。余下的侍卫见状更加疯狂,不要命地往前扑,嬷嬷一时竟有些招架不住,胳膊也被划伤。
“吱呀”,房门被拉开,陈毓出现在门口,她柳眉倒竖,面若寒霜,喝道:“住手。”
“哈哈哈,住手。”纳西得意地大笑道:“本王子只是想请爱妃陪我喝几杯而已,不必闹成这样。”
“郡主,不要去。”嬷嬷目眦欲裂。侍卫们团团围住嬷嬷,她一时脱不了身。
陈毓低头垂泪,正欲就范,忽然一阵“桀桀桀”怪笑传来,一位蒙面的黑衣人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久闻郡主的美貌绝世无双,果然名不虚传。给本大王倒茶扫洒倒是绰绰有余。”黑衣人的声音尖厉刺耳,说完便往陈毓扑去。
燕都听到黑衣人的声音先是一愣,然后面露惊恐,虽然经过伪装,他还是马上认出了眼前之人。
“我去叫人。”燕都与纳西招呼一声,转身往楼下跑去。他招呼蒙古侍卫,让他们赶紧上楼,自己则头也不回地跑出驿站,拉过一匹马疾驰而去。御林军统领认得他是蒙古副使,也不敢稍加阻拦。
黑衣人身形刚动,好几柄蒙古刀便往他的头顶招呼。“噗噗噗”,几柄长刀钉入屋顶或墙壁内,那几名蒙古侍卫面露死灰,一声不吭栽倒在地。
陈毓抽出匕首,反手就往自己心口刺去。黑衣人忽然低吼一声,抢过一柄长刀,随手一挥,挡在前面的八九名蒙古侍卫全都被劈成两段。他身形一晃来到陈毓身边,夹手夺过匕首,冷笑道:“想死,没那么容易。”他伸指点了陈毓的穴道,将她轻轻放入房内,关上房门,随即转身冷冷盯着纳西等人。
“你,给我盯着房门,不许任何人进去。”黑衣人指着嬷嬷道。嬷嬷先是惊疑不定,然后眼中露出一丝惊喜,重重地点了点头。
“哪来的山匪,竟然如此猖狂?”缓过劲来的鸿胪寺郎中,捂着肚子斥责道。
“呵呵。”黑衣人冷笑一声,身形闪动,鸿胪寺郎中的头颅飞起,“啪”地撞到屋顶,腔中热血溅起老高。
黑衣人如鬼魅般游走,刀光闪动处,便有数名蒙古侍卫倒地。纳西在几名侍卫的保护下往楼下走去,黑衣人不急不缓地在后追杀。
几名蒙古侍卫趁机往房间冲来,守在门口的嬷嬷不再手下留情,几朵剑花洞穿侍卫们的胸口。
“姑奶奶不发威,你们还真当我是病猫。”嬷嬷冷冷道。
以黑衣人之能,想要诛杀纳西只是举手抬足之间的事,可他依然不疾不徐,只是貌似无意间阻断纳西的退路。
蒙古侍卫们拼命攻击,想为纳西王子杀出一条退路,但无一人是黑衣人的一合之敌。侍卫长看出了黑衣人的意图,大喝道:“蒙古的勇士们,给我挡住他。王子殿下,从我身后走,出了门口就赶紧骑马逃。”说罢合身往黑衣人杀去。
黑衣人不退反进,长刀劈翻几个蒙古侍卫,左手一掌击在侍卫长的胸口。侍卫长口吐鲜血,倒飞而出,重重地撞到了纳西身上。侍卫长瞪大双眼,颤抖地抬起手,指向黑衣人道:“是……你……”随后露出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头一歪,就此死去。
纳西皮糙肉厚,被侍卫长一撞并无大碍,只是又被黑衣人堵在了驿站大堂内。蒙古侍卫们明知必死,依旧悍然地砍向黑衣人。
“这人是想以殿下为诱饵,拖住所有的侍卫。”纳西身边一名谋士惊骇道:“他是想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侍卫们一个接一个倒下,但没有一人怯战。
“燕都呢?他去哪了?”纳西忽然发现一直跟在身边的燕都不见了踪影。
“他说去叫人,就再也没有回来了。”那名谋士道:“肯定是他认出了黑衣人,见势不妙逃了。”
“下次让我抓住他,定将他五马分尸。”纳西咬牙切齿道。
可惜他不会再有这种机会,将所有蒙古侍卫斩杀殆尽后,黑衣人来到纳西的面前,冰冷的眼神盯着他,仿佛看着一只待宰的小鸡。
纳西心里一寒,依然呐喊着挥刀。只见白光“唰唰唰”闪动间,纳西被斩成了碎块。
动手之初,驿站外的御林军便有人想前来帮忙,但被统领止住:“静观其变,看看再说。”等到纳西被杀,更无人敢上前。
黑衣人瞥了他们一眼,便不予理会,纵身上楼。不一会,只见那黑衣人抱着陈毓飞奔而出,嬷嬷提着一柄剑在后急追,一边追还一边大喊:“拦住他,他要掳走郡主。”御林军一动不动,转眼间三人便消失不见。
“都统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一名御林军小头目小心地问道。纳西王子被杀,郡主被掳走,任何一条罪名他们都担当不起。杀头都是小的,诛连三族都有可能。
“能怎么办?落草为寇吧。”都统想起在京城耀武扬威、受人尊崇的日子,一脸无奈道。
“大人,小的听说姑苏慕容正在暗地里招兵买马,咱们不如去投奔他们?”另外一名御林军小头目忐忑地道。
都统思考片刻后,沉声道:“大家的意思呢?”
“听都统的。”几名小头目齐声道。
“好,你去联系慕容家的人,一旦有消息即可去姑苏。”都统下定决心。望着那些惊慌失措的官员驿卒、太监宫女,都统脸色一沉道:“至于这些人,一个也留不得。”
不知沉睡了多久,陈毓在一阵摇晃中醒来。她望着有些破旧的马车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忽地猛然坐起,检查了一下才长舒一口气,还好,自己在腰间打的那个死结还在。
车帘掀开,露出嬷嬷那张沧桑的脸:“郡主,您醒了。”
“嬷嬷。”陈毓深情地唤道,挪过去抱住嬷嬷不肯放手,劫后余生能再见到亲人的感觉真好。
“你看看他是谁?”嬷嬷头往车夫方向一摆,道。
陈毓疑惑地望向车夫,挺拔的背影十分熟悉。忽然她扑向那名车夫,紧紧地箍住对方的脖子,哽咽道:“王……爷爷,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说罢泪如雨下。
王公公轻拍着陈毓的手,也是感慨万千。
“娘娘她还好吧?您离开了,她可怎么办?”陈毓道。她现在对京城和皇室失望透顶,唯一让她记挂的只有太皇太后和母亲。
“傻孩子,全天下没人是太皇太后的对手。她好得很,你不用担心。”王公公难得的柔声道。
想起太皇太后和母亲,陈毓泪如雨下,不知何时能得再见?
“好了,你坐到车里去,免得被人认出来。你勒得我都快透不过气来了,衣服也被你打湿了。”王公公道。
陈毓羞涩地松开了手,逃出生天的她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
“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了?”陈毓问道。
“去了他们应该去的地方。”王公公不愿多谈此事,陈毓也就不再多问。
“我们这是要去哪?”陈毓还是忍不住道。
“长沙府。”王公公轻声道。
“去徐大人那?”陈毓心潮起伏,会不会在那里遇见他?
“为什么不说是郡王那?你们可是姐弟。”嬷嬷笑道。
“陈瑞自小就老成持重,心思极深,娘娘不会让我去投靠他的。”陈毓用有十足把握的语气道。
想到马上可以见到徐文汐和他,与昨日惶恐不安相比,此刻的陈毓仿佛要飞起。
“长沙府,我来了,你在吗?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