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个……不就是个有点钱的女人吗？我们……我们华星娱乐，还用怕她？”
这句话，是他最后的挣扎，是他试图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个能让他崩塌的世界观重新粘合起来的解释。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比之前所有咆哮加起来都更绝望的血泪控诉。
“女人？只是有点钱？！”
电话里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到破音，充满了被愚蠢气到呕血的疯狂。
“人家动动手指头，你舅舅我这点小破公司就直接从A股市场蒸发了！从代码里被抹掉了！你懂不懂！”
“就在你给老子打电话的这十分钟里！”
“十分钟！！”
“我所有的合作方，全部！一个不剩！给老-子-发-了-解-约-函！”
“银行的风控电话已经打爆了我的手机！催贷！立刻偿还所有贷款！否则就强制执行！”
“公司账上所有的流动资金，每一分钱！都被冻结了！”
“连我他妈养在外面那个小三都卷了我的表和车跑路了！！”
“你懂不懂什么叫全行业封杀！啊？！你这个蠢货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最后那一句，几乎是泣血的嘶吼。
紧接着，一个更沉重的炸弹，被引爆了。
“公司的那个纪菲雨！纪菲雨你总该知道吧！咱们公司最大的咖！唯一的现金牛！”
“人家的工作室五分钟前就发了解约函！单方面解约！！”
“还要我们赔付三倍的违约金！”
“三倍！！”
“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那是把你按斤称了卖到黑市上都赔不起的钱！！”
虾仁猪心。
秦清月默默给陈立帆点了个赞。
这位mUSE集团的亚太区负责人，做事是真的半点余地都不留。
直接把对方唯一的造血机器、最后的指望给一刀撬走，这比直接宣布破产还要狠毒，还要诛心。
这是要让华星娱乐在无尽的债务和官司里，慢慢流干最后一滴血。
剧组里，所有人都听傻了。
彻彻底底地，傻了。
剧组的员工们，你看我，我看你，每一个人的瞳孔里都倒映着对方同样见了鬼的表情。
这比现场看电视剧拍摄还让人目瞪口呆。
震撼。
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
他们之前只觉得秦清月是个有钱有背景的大佬，或许是哪个豪门的千金，出来体验生活。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背景，能硬到这种程度。
一通电话。
十分钟。
一个在圈内也算小有名气的娱乐公司，就这么……没了？
这不是都市传说照进现实。
这是资本巨鳄亲自下场，用碾碎一只蚂蚁的方式，来殴打一个不知死活的小朋友。
那两位一直保持着严肃姿态的警察，表情也变得极其微妙。
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一种情绪。
庆幸。
庆幸自己从头到尾都保持了绝对的程序正义，没有丝毫偏袒。
两人不动声色地，默默地，向后退了半步。
再退半步。
决定暂时将自己从这场恐怖的风暴中心挪开，做一个尽职尽责、安安静静的背景板。
“舅舅……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张超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究竟踢到了一块什么样的铁板。
不，那不是铁板。
那是一颗伪装成石子的反物质炸弹。
他手里的那部手机，那部被他视为翻盘希望的“奥运火炬”，此刻重如千斤，烫得他几乎要拿捏不住。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暴怒，只剩下中年男人事业彻底崩塌后，那种属于末日的哭腔。
“我不管你怎么做！”
“我现在不是请求你，不是和你商量，是命令你！”
“立刻！”
“马上！”
“给对面的那位女士，跪下！”
“磕头！”
“道歉！”
“求她原谅！”
“用你所有的诚意！拿出你这辈子最卑微的姿态！”
“她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她要你的命，你就把刀亲自递过去！听见没有！！”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锥子，狠狠扎进张超的骨髓里。
“你！”
“要是解决不了这件事！”
“你不用回来了！你也别想再进家门！”
“你直接从最近的楼顶上跳下去！就当是给我，给整个家族，谢罪了！”
“我没有你这种蠢出天际的外甥！！”
“嘟……嘟……嘟……”
电话被猛地挂断。
那堆本就破碎的手机零件，在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滋”的悲鸣后，屏幕彻底暗了下去，重归一片死寂。
整个世界，安静了。
那震耳欲聋的咆哮消失了。
只剩下死一般的静。
张超还保持着高举手机的姿势，像一尊在风沙中伫立了千年的雕像。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毫无生气的惨白，甚至透出几分青灰。
“啪嗒。”
一声轻响。
那部被寄予了全部厚望的手机，从他失去所有力气的手中滑落。
摔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屏幕的碎片四下飞溅，电池盖和电池弹了出来，碎成了更彻底的一地零件。
它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也彻底走向了死亡。
仓库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缓缓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聚焦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秦清月。
她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神色淡然，仿佛刚才那通足以毁掉一个公司、一个家族的电话，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广告插播。
赵律师适时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了过去。
秦清月接过来，动作不急不缓，优雅地喝了一小口。
就在这时。
张超那尊石像，动了。
他试图牵动嘴角，做出一个讨好的表情。
可惜，脸部肌肉似乎集体申请了劳动仲裁，拒绝加班。
于是，一个左半边上扬、右半边抽搐的表情，成功焊在了他那张惨白的脸上。
怎么看，怎么像刚从什么恐怖片片场跑出来的群演。
这演技，要是用在正途，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秦清月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