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夜,月黑风高,天幕如墨,不见星斗,唯有山风穿谷,呜咽如冤魂低泣。野狼峪幽深狭长,两壁峭岩耸立,像巨兽张开的獠牙,静候着闯入者的血肉。枯枝败叶铺满谷底,踩上去沙沙作响,仿佛大地在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腐叶的微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那是杀意凝结的前兆。
三百护乡队精锐早已潜伏于两侧山林,如石砾、如枯木、如夜雾中的一缕影子,屏息凝神,连呼吸都压得极低。他们身披草编伪装,刀藏鞘中,箭上弦,目光如炬,死死锁定谷口。李德全伏在一处突出的青岩后,铁甲在暗夜中泛着冷幽的青光,像一头蛰伏的猛虎。他眼神如鹰隼,指节紧握刀柄,指腹摩挲着刀鞘上的铜钉,一动不动,仿佛已与山岩融为一体。
子时将至,天地沉寂,连虫鸣都已绝迹。
忽然,谷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粗重的喘息与金属碰撞的轻响。只见李毅带着数十名“溃兵”,衣衫撕裂,甲胄残缺,头盔歪斜,狼狈不堪地逃入谷中。有人拄着断矛,有人拖着伤腿,一边跑一边惊恐回头,嘶声喊道:“快!快跑!西门破了!匪徒杀进来了!”演技堪称精湛,连脸上那道刻意划出的血痕都泛着真实的暗红。
片刻之后,火把大亮,如一条火龙自谷外蜿蜒而入。二百余名“过山风”匪徒蜂拥而至,手持利刃,面目凶悍,衣衫杂乱却腰束皮带,步伐竟有章法,绝非寻常乌合之众。为首的独眼龙头,左眼蒙着黑布,右眼浑浊发黄,手中鬼头刀泛着幽蓝寒光,刀刃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兄弟们,追!”他嘶声咆哮,声如破锣,震得谷壁回响,“杀光这帮废物,安平城的金银女人就是我们的了!抢粮!抢钱!抢娘们!”
匪徒们嗷嗷叫着,如潮水般涌入山谷,脚步踏得碎石滚落,火把照亮了他们狰狞的面孔。他们毫无戒备,只当是追击溃军,浑然不觉已踏入死地。
当最后一队匪徒的身影消失在谷心,埋伏在山坡最高处的赵宸,缓缓站起身。他身披玄色战袍,外罩轻甲,战鼓立于身侧,鼓槌在月光下泛着冷铁般的光泽。他目光如电,扫过谷底,确认敌军已尽数入瓮。
“杀——!”
他猛地一挥手臂,战鼓槌重重砸下——
“咚!咚!咚!”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战鼓声骤然擂响,如雷霆滚过山谷,如战神擂动心脏,敲碎了夜的死寂,也敲响了匪徒的丧钟!
“杀——!”
喊杀声如山崩地裂,自两侧山林暴起!箭如飞蝗,破空之声尖锐刺耳,瞬间撕裂黑暗。滚木礌石自高处轰然砸下,带着千钧之势,砸得匪徒骨断筋折,惨叫连连。火油罐被点燃掷下,轰然爆燃,烈焰冲天,将整个山谷照得如同白昼。谷底瞬间化作修罗场,鲜血喷溅,残肢横飞,哀嚎与咒骂交织成一片人间炼狱。
“有埋伏!中计了!快撤!”独眼龙头肝胆俱裂,嘶声怒吼,挥刀格挡飞矢,却见退路已被巨石与火墙彻底封死。
李德全暴喝一声,率刀盾手如铜墙铁壁般堵住谷口,长枪如林,盾阵如墙,将溃逃的匪徒逼回火海。而李毅带领的“溃兵”也瞬间撕去伪装,抽出利刃,转身杀回,如猛虎入羊群,展开血腥反扑。
护乡队三人一组,进退有据。长枪手前突,专克匪徒的单兵悍勇;刀盾手侧击,格挡劈砍,步步紧逼;神箭手隐于高处,箭无虚发,专点匪徒中小头目。战术之精妙,如臂使指,尽显赵宸练兵之功。
匪徒人数虽众,但在狭窄地形中根本无法展开,又遭雷霆突袭,士气瞬间崩溃。他们如无头苍蝇般乱撞,自相践踏,火光中哀嚎遍野,鲜血染红了谷底的碎石与枯草。
独眼龙头兀自顽抗,鬼头刀翻飞,连续砍翻两名护乡队员,双目赤红,直扑赵宸所在高台。李德全怒吼一声,如暴熊扑出,刀光交错,火星四溅。数合之后,他卖个破绽,诱其猛劈,随即侧身闪避,刀锋顺势一抹——“嗤!” 一道血线自喉间喷涌,独眼龙头瞪大仅存的右眼,轰然倒地,手中鬼头刀“哐当”落地。
匪首毙命,残匪斗志全无,纷纷跪地乞降,高呼“饶命!”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到半个时辰。二百余名“过山风”匪徒,被斩杀过半,血染谷底,生擒八十余人,护乡队仅十余人轻伤,大获全胜!
李毅带人打扫战场,火把映照下,尸横遍野,断刃残甲散落一地。他在独眼龙头尸身上搜出三封密信,信纸用的是邻县特有的竹浆纸,墨迹未干,字里行间赫然写着:“事成之后,张氏赠田三百亩,粮五千石。”另有一封,竟盖着邻县通判的私印。此外,还搜出一批制式腰刀,刀柄刻有军械监编号,分明是边军淘汰的制式武器,绝非盗匪所能拥有。
赵宸立于谷口,玄袍染尘,指尖轻抚那封密信,眼神冷得像冰封的湖面。他将信纸缓缓投入火堆,火焰“轰”地腾起,映亮他半边脸庞,明暗交错,宛如阎罗点名。
“将俘虏严加看管,尸体就地掩埋。”他沉声下令,声音不高,却压过所有喧嚣,“这些信件和兵器,单独封存,派重兵把守,不得泄露一字。”
他抬头望向安平县城的方向,夜色如墨,城内一片寂静,西门处隐约的火光也早已熄灭,显然夏荷那边的行动也已完成——内应已擒,西门无恙。
“回城。”赵宸翻身上马,黑马嘶鸣,铁蹄踏碎残雪,声震四野。
“明日,该跟那些躲在后面的老爷们,好好算算总账了。”
月夜惊雷,一战定乾坤。靖安王的利剑,已然出鞘,寒光凛冽,直指权谋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