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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二堂,气氛凝重如铁,仿佛连空气都已凝固,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三盏青铜烛台高悬梁下,烛火在穿堂而过的阴风中剧烈摇曳,火苗时而拉长如鬼手,时而蜷缩成豆粒大小,将墙上人影拉得扭曲变形,忽明忽暗,如群魔乱舞,映照出人心深处的躁动与不安。烛泪层层堆叠,如凝固的血泪,滴落在青砖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声,竟比更夫的梆子更令人心悸。

李毅面带怒色,铁甲未卸,肩头还沾着渠边泥泞,一掌拍在紫檀木案上,震得茶盏跳动,茶水泼洒如血点。他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王爷,流言愈演愈烈,部分工程进度已受影响!水渠被毁,肥堆被投毒,这分明是有人蓄意破坏!背后定有主使,绝非寻常泼皮!这是冲着新政来的,是冲着您来的!”

李德全站在堂下,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发白,青筋如盘龙般在手臂上暴起,像一条条潜伏的毒蛇正欲噬人。他身披玄铁软甲,腰间横刀未出鞘,却已透出森然杀意:“让老子查出来是哪个龟孙子放的冷箭,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连自己人都敢动,简直是反了天了!若不杀一儆百,日后谁还敢为王爷效命?”

张远和周远也上前禀报,手中捧着几卷残破账册,纸页焦黄,边缘被火燎过,墨迹模糊。张远沉声道:“王爷,我们在清理吴德广等人田产账目时,遇到了来自邻县某些士族的暗中阻挠。相关文书被‘意外’焚毁,关键人证或‘病重’或‘失踪’,连最基础的田亩登记都难以推进。更有甚者,有胥吏暗中篡改地契,将良田记为荒地,意图混淆视听。”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他们这是在拖,拖到我们内乱,拖到民心动摇,再借机发难。我已查明,邻县‘清议社’近日频繁聚会,领头的是礼部侍郎的族兄,此人与吴德广曾结拜为兄弟,私交甚笃。”

赵宸坐在主位上,玄色王袍在昏黄烛光下泛着冷峻的光泽,衣襟绣着暗金云纹,像潜伏的龙鳞。他面色平静,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案几,发出规律的“嗒、嗒”声,不疾不徐,如同战鼓在心底擂动,又像在计算着敌人的每一步棋。敌人的反击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快,手段如此下作且多元——不正面交锋,专攻人心与根基,正是士族权谋的阴毒之处。

“慌什么?”他抬眼,目光如寒潭深水,幽邃冰冷,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如重锤敲在心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敌人由明转暗,正说明他们怕了,只能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这反而暴露了他们的虚弱——他们不敢光明正大与本王对峙,只能躲在阴影里放冷箭,如同毒蛇吐信,却不敢露头。”

他缓缓起身,玄袍垂地,如墨云流动。踱步至墙边舆图前,指尖点在安平与邻县交界处,力道沉稳,竟在羊皮纸上留下浅浅凹痕:“他们怕的,不是本王,而是新政。怕的是土地不再任由他们兼并,怕的是百姓不再任由他们盘剥。所以,他们要毁掉本王的名声,动摇本王的根基,让安平重回混乱,好让他们卷土重来。可他们忘了——本王既敢开新政,便已准备迎接千军万马。”

他沉吟片刻,声音冷峻如铁,字字如刀:“李毅,你组织人手,加紧修复水渠,三日内必须通水。安抚受损农户,每户补偿一石粮、半匹布,从王府私库出。同时,以王府名义发布《安民告示》,悬赏征集散播谣言、破坏水利农田的线索,凡提供有效线索者,赏银十两;擒获首恶者,赏银百两,授护乡队副尉之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必有贪利之徒反戈一击。”

“德全,”他目光转向李德全,眼神锐利如电,“护乡队加强巡逻,特别是夜间和重点设施——水渠、堆肥场、粮仓、哨卡。明哨暗哨结合,每两刻钟换防一次,设暗语口令。将那两支受伤队员的抚恤加倍发放,再赐‘忠勇之家’牌匾,送至家中,稳住军心。另外,挑选机警可靠的队员,换上便装,混入市井乡里,暗中查访,重点盯住茶楼、赌坊、驿站,看谁在背后递话、送钱,谁在散播童谣,谁在收买乞丐。”

“夏荷,”赵宸看向立于身侧的侍女,她一袭素衣,眉眼低垂,却目光如针,静立如影,“你多留意县衙内外人员动向,特别是那些与外界接触频繁的胥吏差役。敌人能精准破坏,必有内应或眼线。查一查近月来谁与外县有书信往来,谁的家人突然添了新衣、买了田产。尤其是——那个在茶寮里听算命先生说话的中年男子,给我盯死他。他袖口有墨痕,指腹有茧,不是商人,是书吏。”

“是。”夏荷轻声应下,声音如风拂竹叶,身影如影子般退入黑暗,无声无息。

最后,他对张远和周远道:“两位先生继续清理田产,阻力暂且记下,不必硬碰。将所有异常之处详细记录,待本王腾出手来,一并清算。我们的根基在安平,先将内部彻底掌控,筑起铜墙铁壁,再迎战外敌。记住——新政如刀,不斩尽魑魅,誓不收鞘。”

众人领命而去,脚步沉重却坚定,甲胄碰撞声在长廊中回荡,如战鼓渐远。

赵宸独自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略显阴沉的天空。乌云低垂,压着城楼,仿佛一场暴雨将至。风穿过廊柱,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檐下铜铃轻响,似亡魂低泣。远处集市的喧嚣已被流言笼罩,百姓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却始终未曾平息。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对手,财力、人脉远超吴德广之流,他们的反扑绝不会如此简单。

“散播谣言,破坏生产,袭击哨卡……”赵宸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未出鞘的佩剑,剑柄冰凉,却仿佛有热血在其中奔涌,“下一步,恐怕就是更直接的武力威胁了。是想让我疲于奔命,自顾不暇,再借机煽动民变,逼我退位么?”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如寒刃出鞘,锋芒毕露。

对手在暗,他亦可在暗处落子。

他唤来一名心腹护卫,那人黑衣裹身,面容普通,却眼神锐利如鹰,腰间悬着一柄无铭短剑,剑鞘上刻着“影”字——是赵宸穿越后亲手训练的暗卫。

“你即刻出发,潜入邻县,查清哪些士族与吴德广有旧交,哪些人近日频繁与外县官员密会。重点查一个叫‘清议社’的组织——我怀疑,这些流言与破坏,皆出自他们之手。若有证据,不必带回,直接烧了他们的老巢。若遇抵抗……”他声音微顿,眼中寒光一闪,“杀无赦。”

护卫领命,悄然从后门离去,身影如墨点入夜,消失在街巷深处,仿佛从未存在。

赵宸负手而立,望着天际。安平的天空,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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