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甬道比预想的更糟。
入口处那块刻着三道波浪纹的金属板早已锈蚀变形，费了金焱好大力气才用枪杆撬开一道缝隙。缝隙后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混杂着陈年积水的腥臭、苔藓腐败的酸味，还有一种……仿佛金属缓慢溶解的、甜腥而刺鼻的气息。
甬道很窄，最高处不过一人半，两侧是粗糙的、渗着暗黄色水渍的混凝土墙壁，脚下是半尺深的、粘稠冰冷的污水，水底沉积着厚厚的淤泥和不明硬物。每隔十几丈，顶部会有破损的格栅透下极其微弱的天光——那是上层废墟缝隙漏下来的，也是唯一的光源。
叶凡走在最前，左手持着一块从舱室带出来的、散发着淡蓝微光的冷光矿石。光芒只能照亮前方三四丈，再远便是吞噬一切的黑暗。他右臂悬在身侧，五指微微收张，感受着经脉疏通后恢复的些微力量，但整条手臂依旧酸软无力，无法握持重物。
金焱紧随其后，长枪横在身前，既是武器也是探路的棍子，不时搅动前方污水，惊起一团团快速游走的黑影。他左腿的伤口浸入污水带来钻心刺痛，只能咬牙硬撑。
柳如丝搀扶着洛星河走在中间，洛星河脸色依旧苍白，但已能自己行走，只是脚步虚浮。柳如丝短杖点地，杖头微光持续驱散着周围污水中升腾起的、带着腐蚀性的淡绿色气雾。
洛星河断后，她阵旗已毁，此刻手中扣着几枚从废墟中捡来的、边缘锋利的金属碎片，权作暗器，目光警惕地扫视后方黑暗。
寂静。
只有涉水的哗啦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仿佛巨型管道收缩膨胀的沉闷呜咽。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岔路。
“左边。”洛星河低声道，她仔细辨认着墙壁上几乎被苔藓覆盖的古老箭头标记，“右边通向一片塌陷区，老妪的地图标注过。”
转向左岔路。
地势开始向下倾斜，污水渐深，没至膝盖。水流的阻力增大，前行愈发艰难。
又过了半个时辰。
“停。”叶凡忽然抬手，冷光矿石照向前方水面。
水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絮状物，如同腐烂的血肉。絮状物下方，隐约可见无数细长的、半透明的影子在缓缓蠕动，每条都有尺许长，头部两点幽绿。
“蚀水蛭。”柳如丝声音发紧，“吸食血肉和灵力，被缠上很难摆脱，数量太多。”
“绕不开。”金焱用枪尖拨开侧面墙壁垂挂的藤蔓，后面是实心混凝土，“只能硬闯。我用真火烧开一条路，你们跟紧，别沾水。”
他深吸一口气，独眼里火光跳动，左掌虚按水面，低喝：“燃！”
赤金色真火自掌心喷薄而出，接触水面的瞬间并未熄灭，反而如同火油般蔓延开来，将前方大片水域点燃！火焰温度极高，那些暗红絮状物和蚀水蛭在火中剧烈扭动，发出细微的嗤嗤声，迅速焦黑卷曲，腥臭扑鼻。
“走！”金焱低吼，率先踏入火海。真火在他周身形成一层薄薄护罩，隔绝了高温和秽物。
叶凡三人紧随其后，柳如丝撑起净化光幕抵挡余热和毒烟。
火焰通道持续了二十余丈，金焱脸色发白，掌心真火明显黯淡。前方水域终于恢复清澈，他撤去火焰，拄着枪喘息，左腿微微颤抖。
“节省灵力。”叶凡递过一块冷光矿石，里面封印着一缕从伪钥炼化中剥离的、相对温和的能量。金焱接过，吸收后脸色稍缓。
继续前行。
地势开始向上，污水渐浅。但周遭环境越发诡异。
两侧混凝土墙壁逐渐被扭曲虬结的金属管道取代，管道粗大，表面布满鼓包和裂缝，一些裂缝中渗出暗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液体。头顶的格栅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交错纵横的、粗如人臂的电缆和光缆束，许多已经断裂，垂挂下来，偶尔迸溅出细碎的电火花。
空气变得灼热，带着浓重的臭氧味。
“小心，我们可能靠近星舰残骸的某个还在运转的残余能量节点。”洛星河提醒，“能量乱流会很强。”
话音刚落，前方甬道猛地扭曲了一下！
不是视觉错觉，是实实在在的空间扭曲！两侧管道如同活物般蠕动，地面隆起又塌陷，光线在刹那间被拉长、折叠，形成一片片光怪陆离的彩色残影。
“虚空褶皱！”叶凡厉喝，“抓紧墙壁！别动！”
他左手真钥气息本能外放，形成一层薄薄的、青紫色的光晕笼罩四人。空间褶皱的撕裂之力撞在光晕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叶凡闷哼一声，右臂伤口崩裂，鲜血渗出。
褶皱持续了约莫三息，缓缓平复。
众人脸色都不好看。若非叶凡反应快，以真钥位格强行稳定周围空间，刚才那一下足以将普通人撕成碎片。
“不能久留，快走！”叶凡咬牙道。
四人加快脚步，几乎是在小跑。
又穿过一段相对平直的管道，前方豁然开朗——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圆形检修舱室。舱室中央是一座早已停转的、布满灰尘的巨大泵机，四周堆满了破损的金属箱和工具残骸。
然而，就在他们踏入舱室的刹那——
咔嗒。咔嗒。
清脆的、仿佛齿轮咬合的机括声，从舱室四个角落同时响起！
那些堆叠的金属箱和工具残骸中，猛地站起四具人形身影！
它们身高近丈，由各种金属零件、破损护甲、断裂武器粗暴拼接而成，关节处裸露着锈蚀的齿轮和液压杆，头颅是简单的球形金属，中央镶嵌着一颗红光闪烁的晶石。没有生命气息，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杀戮指令。
“残留的自动防御傀儡！”洛星河急道，“我们触发了警戒！”
四具傀儡同时动了！动作僵硬却迅猛，沉重的金属脚掌踩踏地面发出闷响，分别扑向四人！它们手中挥舞着锈迹斑斑的切割锯、断裂的长矛、厚重的金属盾牌，攻击毫无章法，却势大力沉。
“散开！别硬接！”叶凡侧身避过一记劈砍，左掌拍在傀儡胸口，真钥气息透入，傀儡体内传出零件卡死的刺耳噪音，动作一滞。但另外三具已扑向金焱三人。
金焱长枪点地，借力向后滑开，躲开盾牌猛砸，枪尖精准刺入傀儡膝关节缝隙，用力一撬！咔嚓！一条金属腿被卸下，傀儡失衡倒地，但仍挥舞着切割锯乱砍。
柳如丝短杖连点，净化之光如针，刺入傀儡头部晶石，晶石红光闪烁不定，傀儡动作变得混乱。洛星河则利用身形灵活，在傀儡攻击间隙穿梭，将手中锋利金属片掷向傀儡眼部晶石和关节连接处，叮当作响，虽难重伤，却能有效干扰。
叶凡解决掉第一具傀儡，正要支援，忽然，整个舱室剧烈震动起来！
不是战斗引起的。
是来自他们身后，甬道深处！
沉重、整齐、带着金属靴特有回响的脚步声，正快速逼近！每一步踏下，都让地面微微震颤。
“巡界使！”洛星河脸色煞白，“他们发现我们了！”
前有傀儡未清，后有巡界使追至！
叶凡眼神一厉，左掌真钥光芒暴涨，不再保留，低喝：“金焱，清掉左边那具！柳师姐，右边交给你！洛道友，干扰中间那具！三息！”
他没有说三息之后如何，但三人立刻明白。
金焱独眼赤红，不顾左腿伤痛，身形暴起，长枪化作一道赤虹，不再追求技巧，纯粹以蛮力狠狠撞向左侧持矛傀儡！枪尖与矛尖对撞，火星四溅，金焱虎口崩裂，却硬生生将傀儡撞得倒退三步，枪身一拧，刺入其胸口核心！
柳如丝短杖高举，所有净化之力凝聚于杖头，化作一道炽烈的淡绿色光束，如同利剑般刺入右侧持盾傀儡头部晶石！晶石轰然炸裂，傀儡僵立当场。
洛星河将最后几枚金属片全部掷向中间傀儡，同时身形急退，撞向舱壁一处凸起的阀门！
就在中间傀儡被金属片干扰、动作微滞的刹那——
叶凡动了。
他没有用右臂，而是将左掌真钥按向地面！
嗡！
青紫色光晕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瞬间扫过整个舱室！光晕所过之处，那些傀儡体内残存的、混乱的指令能量被真钥位格强行压制、湮灭！
四具傀儡，包括被金焱和柳如丝重创的两具，同时僵住，眼中红光熄灭，哗啦散落成一堆废铁。
而此刻，身后脚步声已至舱室入口！
两道身影，堵住了唯一的退路。
身着制式黑甲，甲胄厚重古朴，覆盖全身，连面部都隐藏在带有竖直目镜的头盔之下。甲胄胸口刻着“巡界”两个古篆，肩甲有流云纹饰。一人手持双刃巨剑，剑身宽厚，无锋，却透着沉重力感；另一人提着一杆丈二长戟，戟刃寒光流转。
气息森严，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行律令般的淡漠。
化神中期。两人皆是。
持戟者目镜后的目光扫过满地傀儡残骸，又落在叶凡四人身上，声音透过面甲，显得沉闷而毫无情绪：“未经许可，擅离既定通行路线，触发遗迹防御，扰乱能量秩序。依律，清除。”
持巨剑者上前一步，巨剑斜指地面，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一剑斩出！
剑风呼啸，竟卷起肉眼可见的灰白色气浪，气浪中隐隐有符文闪烁，封锁了所有闪避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