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唐三藏哪里肯信,坚持说这是个好人。
孙悟空又道:“师父,我还不了解您嘛,您见她生得这般美貌,想必是动了凡心。要是真有此意,那就叫猪八戒砍几棵树,沙僧找些草,我来做木匠,就在这里搭个窝铺,您与她成亲了事,我们大家也都散伙,这岂不是一桩‘美事’?何必还要辛辛苦苦去取经呢!”
那长老本就心软善良,哪里受得了孙悟空这番言语,顿时羞得光头通红,连耳朵都红透了。
就在唐三藏羞愧难当之时,孙悟空又发起性子,举起铁棒,朝着妖精劈脸打去。
那妖精也有些手段,使出解尸法,见孙悟空棍子打来,她抖擞精神,预先元神出窍,只留下一个假尸首被打死在地下。
这可把长老吓得浑身发抖,口中念念有词道:“这猴子实在是太无礼了!屡次劝说都不听,竟无故伤人性命!”
孙悟空道:“师父莫要怪罪,您且过来看看这罐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沙僧搀着长老,走近一看,哪里是什么香米饭,分明是一罐拖着尾巴的长蛆,也不是什么面筋,而是几只青蛙和癞虾蟆,在地上乱蹦乱跳。
此时,长老才稍微有了三分相信。
怎奈猪八戒心中不服气,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道:“师父,说起这个女子,她分明就是本地的农妇,是来给田里干活的人送饭的,正巧碰到我们,怎么就被说成是妖怪呢?哥哥的棍子太重,走过来随手打了一下,没想到就把人打死了。他怕您念紧箍咒,故意用这障眼法,变出这些东西来,迷惑您的眼睛,好让您别念咒。”
唐三藏听了猪八戒这番话,顿时晦气上头,果然听信了呆子的挑唆。
只见他手中捻起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念起紧箍咒。
孙悟空顿时头疼欲裂,大声叫道:“头疼!头疼!莫念!莫念!有话好说。”
唐三藏道:“还有什么可说的!出家人时时刻刻都要与人为善,念念都不能离开慈悲之心,扫地都生怕伤到蝼蚁性命,连飞蛾扑火都要爱惜,用纱罩住灯火。你却一路上行凶伤人,打死这个无辜之人,就算取到真经又有何用?你还是回去吧!”
孙悟空道:“师父,您让我回哪儿去?”
唐三藏道:“我不要你做徒弟了。”
孙悟空道:“您不要我做徒弟,只怕这西天之路您难以成行。”
唐三藏道:“我命由天定,要是该着被那个妖精蒸了吃,就算是煮了,那也是命中注定。难道你还能救得了我的命数?你赶紧回去!”
孙悟空道:“师父,我回去倒也无妨,只是还未曾报答您的救命之恩呢。”
唐三藏道:“我与你有什么恩情?”
大圣听了,赶忙跪下叩头道:“老孙当年大闹天宫,犯下大错,被如来佛祖压在两界山下,多亏观音菩萨为我受了戒行,又幸得师父您将我救脱出来。若不与您一同前往西天,那我岂不是成了知恩不报的小人,定会遭人唾骂,遗臭万年。”
原来这唐三藏本就是个慈悲怜悯的圣僧,见孙悟空如此哀告,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回心转意道:“既然如此,那就暂且饶你这一次,往后切不可再如此无礼。倘若再敢行凶作恶,这紧箍咒我可要念上二十遍!”
孙悟空道:“三十遍也随您,只是我保证不再随意打人便是。”说罢,孙悟空伺候唐三藏上马,又将摘来的桃子献上。
唐三藏在马上吃了几个,权且充饥。
却说那妖精,侥幸逃脱升天。
原来孙悟空那一棒并未真正打死妖精,妖精元神出窍跑了。
它在云端里,气得咬牙切齿,暗暗痛恨孙悟空道:“这几年总听闻他手段厉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唐三藏已然认不出我,就快要吃饭了。要是他低头闻一闻,我便能一把抓住他,他岂不就成了我的口中之物?没想到被这猴子坏了我的好事,还差点挨了他一棒。若就这么放过这个和尚,那我岂不是白费力气?我还得下去再戏弄他们一番。”
好个妖精,按下阴云,在前方山坡下摇身一变,化作一个年满八旬的老妇人。
只见她手拄着一根弯头竹杖,一步一声哭着缓缓走来。猪八戒瞧见,大惊失色道:“师父!不好了!那老妈妈儿来找女儿了!”
唐三藏道:“寻什么人?”
猪八戒嚷嚷道,“师兄打死的,必定是他女儿,这老太婆肯定是找女儿来啦。”
孙悟空赶忙说道:“兄弟别瞎扯!那女子才十八岁,这老妇却有八十岁,哪有六十多岁还生孩子的道理?这必定是假的,待老孙上前去看个究竟。”说着,好孙悟空甩开大步,走上前去仔细打量。
只见那怪物摇身变成了一个婆婆模样:两鬓似雪般花白,走路颤颤巍巍,脚步虚浮无力,身形瘦弱不堪,脸庞犹如枯黄的菜叶。高耸的颧骨向上翘起,嘴唇向下耷拉着,到底是上了年纪,不比年少之时,满脸尽是如同荷叶褶皱般的皱纹。
孙悟空一眼便认出这是妖精,二话不说,举起金箍棒照着那妖怪的头就打过去。那妖怪见棍子袭来,依旧抖擞精神,再次使出元神出窍的手段,真身逃脱而去,只留下一具假尸首又被打死在山路之下。
唐三藏见状,惊恐得连忙从马上跌落,瘫倒在路旁,二话不说,只是把那《紧箍儿咒》颠来倒去,足足念了二十遍。
可怜孙悟空的脑袋,被勒得如同一个亚腰葫芦,疼得他难以忍受,在地上翻滚着哀求道:“师父,别念了!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啊!”
唐三藏气呼呼地说道:“还有什么可说的!出家人要多听善言,才能不堕地狱。我这般苦口婆心地劝化你,你为何总是行凶伤人?先是打死一个无辜之人,如今又打死一个,这究竟是何道理?”
孙悟空急忙分辨道:“师父,他真的是妖精啊!”
唐三藏却呵斥道:“你这猴子胡言乱语!哪来这么多妖怪?你分明就是无心向善,存心作恶,你走吧!”
孙悟空无奈道:“师父又赶我走,要走我便走,只是有一件事不妥。”唐三藏问道:“你有何事不妥?”
这时,猪八戒在一旁插嘴道:“师父,他肯定是想和您分行李呢。跟您做了这几年和尚,总不能空手回去吧?您就从包袱里拿两件旧褊衫、破帽子给他得了。”
孙悟空一听,气得暴跳如雷,骂道:“你这个尖嘴的蠢货!老孙我一向秉持沙门教义,心中没有丝毫嫉妒和贪恋之意,怎么会想着分什么行李?”
唐三藏反问道:“你既然没有这些心思,为何还不走?”
孙悟空长叹一声,说道:“实不相瞒师父,五百年前,老孙在花果山水帘洞称雄之时,收降了七十二洞的邪魔,手下统领着四万七千群妖。那时我头戴紫金冠,身着赭黄袍,腰系蓝田带,足踏步云履,手持如意金箍棒,也算是威风凛凛的一方豪杰。
自从皈依佛门,削发修行,跟了您做徒弟,这金箍儿就牢牢勒在我头上。要是就这么回去,实在没脸见故乡的老朋友们。
师父若是真的不要我,就请把那《松箍儿咒》念一念,把这箍子取下来交给您,您再套在别人头上,这样我也算跟您一场,走得也畅快。难道师父连这点情意都没有了吗?”
唐三藏听了,大惊失色道:“悟空,我当时只从菩萨那里暗自受了一卷《紧箍儿咒》,根本就没有什么《松箍儿咒》啊。”
孙悟空一听,赶忙说道:“既然没有《松箍儿咒》,那师父还是带我一起走吧。”
唐三藏无奈,只得说道:“你先起来吧,我再饶你这一次,往后可千万别再行凶伤人了。”
孙悟空连忙说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说罢,又小心伺候着师父上马,继续劈开道路向前行进。
却说那妖精,原来孙悟空第二棍仍未能将其击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