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翻找，在另一张更近期的手绘地图复印件上，他看到了三个被红色墨水圈出的点，正是三名受害者的遇害地点。而在每个红圈旁边，都用极小的字标注着一些词语，像是某种注释。
浴缸案发现场旁写着：“回声定位错误”。
钢琴案发现场旁写着：“频率相位干扰”。
画室案发现场旁写着：“色彩频谱冗余”。
这些词语看得陈默眉头紧锁。这不像是一个精神病人的胡言乱语，反而带着某种……技术性的偏执。仿佛在他眼中，这些受害者不仅仅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他那个扭曲的镜像世界里，产生了“故障”或“噪音”的节点。
他为什么要“修正”这些节点？是为了维持他内心世界的“秩序”，还是……无意识地在“调试”着什么更庞大的、他自以为存在的系统？
陈默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镜影投入河水，是彻底的终结，还是……在他看来，是进入了镜像世界的另一层，去进行下一次“修正”？
他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虞倩的电话，尽管此时已是深夜。
“虞倩，是我，陈默。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需要你重新检查‘倒影杀手’所有现场采集到的微量物证，特别是那些不属于受害者，也无法匹配镜影dNA的异常微粒。重点排查……有没有什么特殊的金属碎屑、矿物质颗粒，或者任何可能与……地下管道、老旧线路、甚至是一些非常规建筑材料相关的东西。”
电话那头的虞倩显然刚从睡梦中被惊醒，声音带着困惑：“陈队？案子不是已经……好的，我明白了。明天一早就安排复检。”
“不，现在。”陈默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我怀疑，我们可能只看到了冰山一角。镜影……他可能不仅仅是在杀人，他是在按照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图纸’在行动。那些倒影，是他的导航系统。”
挂断电话，陈默又拨给了张辰。
“张辰，立刻来证物室一趟。带上你的笔记本电脑和高精度扫描仪。我需要你把镜影这些地图上的所有手绘线条，全部精确数字化，然后叠加到城市镜像模型上进行比对分析。我要知道这些线条，在镜像世界里，究竟指向哪里。”
安排完这些，陈默独自站在冷白的灯光下，看着铺满桌面的、布满诡异线条的地图。镜影那张苍白而空洞的脸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你看，这里才是完整的。”
那句话，此刻听起来，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深意。
他追求的“完整”，究竟是什么？
城市在窗外寂静无声，只有霓虹灯不知疲倦地闪烁着。而在那些光滑的玻璃幕墙上，无数个倒置的世界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现实的边界，静静地凝视着这个他们无法理解的正世界。
陈默知道，他触碰到了某个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深邃而黑暗的漩涡。
倒影里的杀机，或许，从未随着凶手的溺亡而消散。它只是潜入了更深、更暗的水底，等待着下一次，被某种扭曲的感知再次唤醒。
他拿起其中一张手绘地图的复印件，上面有一个用铅笔轻轻画出的、尚未被红圈标记的地点，旁边写着一个模糊的词语，像是“共振源”。
那个地点，在镜像的城市模型里，对应着一座即将举办大型现代艺术展的博物馆。开幕式，就在三天后。
陈默的眼神骤然锐利。
他抓起外套和那张复印件，大步流星地走出证物室。他需要立刻去找队长，需要调动资源，需要确认这个“共振源”是否意味着下一个潜在的危险。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急促而坚定。
水面之下的暗流，开始涌动。
队长办公室的灯亮了一夜。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烟雾和更浓的焦虑。陈默带来的发现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让本以为已经靠岸的案件再次被拖入迷雾深潭。
“你他妈确定吗？”队长第无数次重复这个问题，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桌上那张标注着“共振源”的复印件，“就凭这些鬼画符？一个淹死的疯子画的玩意儿？”
“地图上的线条与镜像城市模型存在对应关系，这不是巧合。”陈默的声音因缺乏睡眠而沙哑，但异常坚定，“三名受害者的位置在镜像坐标系下具有特殊关联。镜影不是随机杀人，他在执行一套自洽的、基于扭曲认知的‘程序’。这个‘共振源’是他地图上唯一一个标注了名称且未被红圈标记的地点，必须重视。”
“现代艺术博物馆！三天后开幕式，市里的头头脑脑、各路媒体都会到场！就因为你一个推测，让我怎么去申请布控？说我们怀疑一个死人会按照镜子里的地图去杀人？”队长烦躁地抓着他本就稀疏的头发。
“不是镜影本人，”陈默纠正道，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诡异的地图线条上，“是他的‘逻辑’。如果他的认知并非完全凭空产生，如果……有某种东西，在影响，或者说，在‘适配’他这种认知呢？如果我们假设，存在一个我们尚未察觉的、客观的‘镜像干扰源’，而镜影只是恰好能感知到它，并被它驱使着去‘排除故障’呢？”
这个假设更大胆，更惊人。队长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陈默，像看一个疯子。
“干扰源？你他妈在写科幻小说吗？”
“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相。”陈默引用了一句老话，但眼神里没有丝毫调侃，“至少，我们必须排除这个‘共振源’存在风险的可能性。不需要大张旗鼓，便衣布控，重点检查博物馆及其周边所有能形成强烈或特殊反射、折射的环境，排查近期有无符合侧写的异常人员出现。”
队长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他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掐灭了手里的烟头。
“妈的……就依你。我会安排林峰带一队人，便衣入场。张辰那边，让他尽快把地图分析做出来，我要知道那些鬼线条到底还连着什么鬼地方！虞倩的复检结果一出来立刻报给我！”他指着陈默，语气严厉，“但是陈默，你给我听好了，这只是预防性措施。在没有确凿证据前，这一切都只是你的推测！如果搞出乌龙，老子第一个扒了你的皮！”
“明白。”陈默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三天后，现代艺术博物馆。
新展《无序之序》的开幕式冠盖云集。流光溢彩，衣香鬓影，人们在高大开阔的展厅里穿梭，品评着那些挑战传统美学界限的展品。巨大的投影、扭曲的雕塑、交互式的光影装置……整个空间充满了未来感和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