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的是那个神秘的狙击手。
“那个狙击手是谁？”陈默立刻追问。
“一个确保剧本不会彻底失控的保险。”周巡回答得模棱两可，“或者说，是另一个……对真相抱有执念的人。”
他拒绝透露更多。
陈默换了个方向：“你的动机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帮孙国华复仇？”
周巡沉默了片刻，镜片后的目光似乎飘远了一些。“国华是我朋友。他母亲王阿姨，是个很和善的人。当年的事情，我知道一些。看到国华家破人亡，自己也被毁容，而真正的罪人却逍遥法外，甚至步步高升……这不符合逻辑。”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细微的情绪，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对“错误”的不能容忍。
“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公和漏洞，法律并非万能。总需要有人，去修正这些错误，让逻辑回归正轨。”他看着陈默，眼神锐利，“陈警官，你不觉得吗？有些罪恶，就像程序里的bUG，不彻底清除，整个系统都会受到影响。”
他的动机，源于一种极致的、扭曲的“正义感”和“秩序感”，混合着对好友的同情，以及对自身智力的优越感和掌控欲。他将社会视为一个需要调试的系统，而自己则是那个清除bUG的程序员。
“所以你就自诩为神，随意决定他人生死？”老刑警怒斥。
“神？”周巡轻轻笑了，“不，我只是一个……比较认真的观察者和执行者。我遵循的是因果律。种下恶因，结出恶果。天经地义。”
接下来的审讯，周巡对其策划和协助孙国华的行为供认不讳，细节上与警方掌握的证据高度吻合。他清晰地描述了如何配置药物，如何设计现场，如何利用孙国华对旧工厂的熟悉布置终局。他甚至承认了发送预告邮件和最后那条“线偶已落，丝线犹存”的短信。
“为什么发短信给我？”陈默问。
“因为我觉得，你能理解。”周巡直视着陈默，“你在追查过程中，表现出了超越一般警察的洞察力。你注意到了那些不协调的细节，你怀疑孙国华并非独自作案。你是一个……合格的对话者。告诉你丝线犹存，是对你能力的认可。”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价意味，让陈默感到极度不适。
“方雪呢？你对她做了什么？她什么时候能醒？”
“方护士……”周巡推了推眼镜，“她体内的药物代谢需要时间。大概……再有两三天吧。她很安全，毕竟，她的‘罪’最轻。”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微妙，“而且，她醒来后，或许还能提供一些……有趣的视角。”
审讯持续了数小时，周巡极其配合，逻辑严密，几乎找不到破绽。他构建了一个完美的、基于扭曲正义观的犯罪逻辑闭环，并将自己牢牢地定位在这个闭环的核心。
然而，陈默始终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周巡太冷静了，太配合了。仿佛被捕、认罪，也是他“剧本”的一部分。他像是在完成一个预设的程序，而现在，程序即将运行到最后一步。
那个“最后的显影”，指的到底是什么？
那个神秘的狙击手，到底是谁？
周巡的痛快认罪，是为了保护那个狙击手？还是为了掩盖更深的目的？
就在周巡被捕认罪的两天后，医院传来消息，方雪苏醒了。
陈默立刻赶往医院。
病房里，方雪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有些涣散和脆弱，但意识已经恢复清醒。看到陈默进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方护士，别怕，我们是警察。伤害你的人已经被抓住了。”陈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
方雪怔了一下，泪水瞬间涌了出来，是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委屈。在医生的允许和心理医生的疏导下，她断断续续地回忆了那天的情况。
“那天我轮休……在家休息。有人敲门，说是物业检查水管……我开了门，然后……然后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她哽咽着说。
这和现场勘查情况吻合，凶手（很可能是孙国华）骗开了门，并用某种方式（可能是喷洒了混合镇静剂的气雾）迅速制服了她。
“你认识孙国华吗？或者周巡？”陈默拿出两人的照片。
方雪仔细看了看，茫然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十年前，你在现在的公司对面租住，是否目击过与王桂芬失踪相关的事情？”陈默换了个方式问。
方雪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眼神躲闪，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被角。
“……我……我不知道……”她声音微弱。
“方护士，这很重要。王桂芬的儿子孙国华，以及他的朋友周巡，就是因为认为你当年目击了真相却选择了沉默，才将你列为报复对象。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你需要说出实话，才能真正保证自己的安全，也能让死者安息。”陈默耐心引导。
方雪沉默了许久，泪水滴落在手背上。最终，她仿佛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愧疚和恐惧。
“我……我好像……是看到了一点……”她声音颤抖，“那天晚上，我加班回去晚了些，在公交站等车……对面……就是赵伟他们公司……我看到……看到一个女人，好像就是后来失踪的那个王阿姨，被两个人……半推半搡地拉进了公司……当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后来听说她卷款跑了，我就更不敢说了……怕惹麻烦……我……我真的没想到……”她泣不成声。
果然如此。方雪的“冷漠旁观”罪名，由此而来。她的证词，也进一步印证了周巡和孙国华基于“旧案”的复仇逻辑。
陈默安慰了她几句，准备离开。就在他走到门口时，方雪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怯生生地叫住了他。
“陈警官……还有一件事……”
陈默转身。
“我……我昏迷的时候，好像……好像不是完全没感觉……”方雪努力回忆着，眉头紧皱，“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我旁边说话……不是那个抓我的人（孙国华）的声音……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很冷静，好像在……记录什么……”
陈默心中一动：“记录什么？”
“他说……‘生命体征稳定，神经抑制深度符合预期……认知闭锁状态确认……’还有一些听不懂的词……”方雪努力复述着，“那个声音……还说了句……‘这样，她就能看到最后的谢幕了’……”
最后的谢幕？！
陈默的血液仿佛瞬间冷却！
周巡！一定是周巡！他在方雪“沉睡”期间，不仅监控着她的状态，还提到了“最后的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