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的公寓静得可怕,只有冰箱发出的嗡嗡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我站在卧室门口,盯着墙上那些用血写成的诗句,喉咙发紧。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我差点把它摔在地上。还是叶尘发来的短信:
别碰镜子。
我猛地转头看向床头柜上那面古老的铜镜。镜面模糊不清,边缘刻着的奇怪文字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在蠕动。我发誓刚才绝对没有碰过它,甚至没有靠近过——但为什么他要特意提醒?
窗外的乌云越来越厚,房间里的光线逐渐暗沉。我打开手机闪光灯,照向那面铜镜。在强光下,镜面似乎清晰了一些,我隐约看到里面映出的不是我的脸,而是一团模糊的绿色影子,像水草一样飘荡。
我后退几步,撞到了身后的衣柜。衣柜门晃了晃,开了一条逢。
一股更加浓烈的腐臭味从衣柜里涌出来。我捂住鼻子,用手机光照过去——衣柜里挂着叶尘的衣服,但全都湿漉漉的,沾满了河泥和水草。最下面一层放着一个防水背包,拉链半开,露出几件闪着金属光泽的物品。
我蹲下身,忍着恶臭拉开背包——里面装着几件古老的青铜器:一个小铃铛、一把匕首,还有半块刻着鱼形纹路的玉佩。这些器物表面都覆盖着一层黏腻的绿色物质,摸上去冰凉刺骨,像是刚从河底捞上来。
我的指尖碰到玉佩的瞬间,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模糊的吟唱声,像是很多人在很远的地方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合唱。声音忽高忽低,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让我头皮发麻。
背包最底下还有一本笔记本。我颤抖着拿出来翻开,里面是叶尘的笔迹,但越往后越潦草,最后几页几乎无法辨认。最新的一页写着:
它选中了我。水下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了。端午节快到了,我要准备好祭品。铜镜会告诉我该怎么做。长太息以掩涕兮...
最后一行字被什么液体晕开了,纸张皱皱巴巴的,像是被水浸泡过。
我合上笔记本,突然注意到衣柜内侧有抓痕——很深的新鲜抓痕,像是有人用指甲疯狂地抓挠过木板。几片碎裂的指甲卡在木缝里,尖端呈现不正常的青黑色。
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我惊得跳起来。来电显示是。
我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叶哥?你在哪?
电话那头只有沉重的呼吸声,间或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声,像是喉咙里卡着水。
叶哥?说话啊!
陈...默...叶尘的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看到...镜子了吗...
看到了,你到底在哪?我过来找你!
不...用...他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湿漉漉的,带着气泡音,我...已经...快到家了...
电话挂断了。我浑身发冷,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上离开。但就在我转身的瞬间,卧室的门地一声自己关上了。
我冲过去拧门把手,纹丝不动。手机信号突然消失,闪光灯也开始闪烁,房间里忽明忽暗。在闪烁的光线中,我看到铜镜的镜面变得异常清晰——里面映出的不是房间的倒影,而是一片幽暗的水域,水草摇曳间,一个模糊的人形正缓缓向游来。
操!操!我用肩膀猛撞房门,第三次时门终于开了。我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却在客厅中央停住了脚步。
茶几上的祭品发生了变化——那些发霉的粽子裂开了,里面不是糯米,而是一团团纠缠的水草;雄黄酒变成了浑浊的绿水,水草在里面蠕动;那几个小泥人全部面朝我的方向,用不知道谁点上的黑豆眼睛着我。
最恐怖的是,粉笔画的符文上多了几个湿漉漉的脚印,从卫生间一直沿伸到大门。
我顾不上多想,夺门而出。电梯迟迟不来,我转向楼梯间,三步并作两步往下冲。跑到三楼时,我听到上方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光着湿脚在追我。
冲出公寓楼,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痛。我钻进车里,发动引擎时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叶尘公寓的窗户前,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站在那里,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绿色。
我没回家,直接开车去了城郊的一个老渔村。那里住着我爷爷的老朋友张伯,他是本地最了解昌江河历史的人。
张伯的小屋靠近河边,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和艾草混合的气味。老人正在门前修补渔网,看到我苍白的脸色,他放下手中的活计。
小子,出什么事了?
张伯,您了解昌江河的历史吗?特别是...关于汨罗江那部分的?
老人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为什么问这个?
我简单讲述了昨天和叶尘在昌江河野泳的遭遇,但隐去了今天在叶尘家看到的恐怖景象。张伯听完,脸色阴沉地走进屋里,拿出一瓶雄黄酒和两把艾草。
先把这插在车上。他递给我一把艾草,自己留了一把插在门框上,五月初,阴气重。
我们坐在门前的木凳上,张伯倒了杯雄黄酒推给我:喝点,驱邪。
张伯,那河到底有什么问题?
老人望向远处的昌江河,沉默了片刻:你知道汨罗江是屈原投江的地方,但不知道昌江河为什么是它的支流吧?
我摇头。
传说当年屈原投江后,尸体顺流而下,被鱼虾啃食。他的怨气太重,化成了水鬼,每年端午都要找替身。张伯的声音低沉,后来楚国的巫师想了个办法——开凿一条支流,把汨罗江的水引到这片荒无人烟的沼泽,并在水里沉入大量祭品安抚屈原的魂魄。这就是昌江河的来历。
我背后一阵发凉:所以昌江河其实是...
一条祭祀用的河。张伯点头,老辈人说,河底沉着无数祭品,还有巫师用来镇魂的铜镜、玉器和青铜铃铛。那些东西不能碰,碰了就会惊动水里的...东西。
我想起叶尘背包里的青铜器和那面铜镜,胃里一阵翻腾。
你朋友被水草缠住,不是意外。张伯盯着我的眼睛,它在选替身。端午节快到了,水鬼需要新的身体。
替身?什么替身?
古时候叫送替身张伯解释道,村里要是不太平,就会选一个人,给他穿上红衣服,身上绑满粽子,在端午节正午推入昌江河。这样水鬼就会放过其他人。
我感到一阵眩晕:您的意思是...叶尘被选中了?
不只是他。张伯的眼神让我毛骨悚然,被水草缠住的,应该还有一个人。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倒在地上。昨天在水下,那些水草也曾试图缠住我的手腕。
张伯按住我的肩膀:别慌。还有两天才是端午,还有办法。
什么办法?
找到你朋友,带他去寺庙。如果他已经...张伯摇摇头,那你必须在天黑前找到那面铜镜,把它沉回河底。
铜镜?
镇魂镜。传说楚国巫师用九十九面铜镜镇住屈原的怨气。如果有人把镜子捞上来...张伯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我看了看表,下午四点。如果现在出发,天黑前应该能赶回叶尘的公寓。
拿着这个。张伯递给我一包东西,里面是雄黄粉、艾草和几张黄符,撒在门口和窗台。如果看到你朋友...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别让他进门。
我谢过张伯,开车往回赶。路上我给叶尘打了十几个电话,全部无人接听。最后一次拨通时,我听到了水声——像是手机被扔进了河里,接着是一阵诡异的、像是很多人同时低语的声音,然后通讯中断。
回到城里时,天边已经泛起橘红色。我把车停在叶尘公寓对面的便利店门口,犹豫着是否该报警。但怎么说?我朋友可能被水鬼附身了?
最终,我决定先去看看情况。张伯给的雄黄粉和艾草被我塞在口袋里,手里还拿着一根从张伯那里顺来的桃木棍——据他说能驱邪。
公寓楼下比上午更加安静,连那个爱八卦的大妈都不见踪影。电梯停在七楼不动,我只好再次走楼梯。爬到五楼时,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腐臭味,还夹杂着鱼腥气。
叶尘的公寓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暗绿色的光线。我深吸一口气,把雄黄粉撒在门框上,然后轻轻推开门。
客厅里一片狼藉。茶几翻倒,祭品散落一地,那些小泥人全部碎裂,里面的填充物竟然是水草和鱼骨。墙上的血字更多了,几乎覆盖了整面墙,全是屈原的诗句。
最恐怖的是地板——覆盖着一层黏腻的绿色液体,像是河底的淤泥。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卫生间延伸到卧室,脚印之间还有拖拽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拖进了卧室。
叶哥?我轻声呼唤,声音颤抖得不像自己的。
没有回应,只有水滴声从卫生间传来。我握紧桃木棍,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黏液,向卧室移动。
卧室门关着,门缝下渗出更多的绿色液体。我伸手去拧门把手,却发现把手湿漉漉的,覆盖着一层鳞片状的黏液。
就在我犹豫的瞬间,门后传来一声低笑——湿漉漉的、带着气泡音的笑声,和电话里叶尘的笑声一模一样。
叶哥,是我,陈默。我强作镇定,你...还好吗?
进...来...声音变了调,像是多人同时开口,其中夹杂着水流的回声,看...看...我...的...新...衣...服...
我咬咬牙,猛地推开门——
卧室里一片漆黑,只有那面铜镜泛着诡异的绿光。镜前站着一个人形,背对着我,全身覆盖着鳞片状的青绿色皮肤,湿漉漉的长发垂到腰间。地板上散落着叶尘的衣服,全部被撕成了碎片。
叶...哥?我的声音几乎哽在喉咙里。
人影缓缓转身,我终于看清了的脸——还是叶尘的五官,但皮肤已经变成了鱼类的青灰色,眼睛凸出且没有眼皮,嘴角裂开到耳根,露出细密的尖牙。它的手指间长出了蹼,指甲变长变黑,像爪子一样弯曲。
最恐怖的是它的胸口——皮肤透明得能看到下面的内脏,而那颗跳动的心脏竟然是暗绿色的,表面布满水草状的纹路。
陈...默...它开口,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端午...节...快...到...了...
我后退几步,腿撞到了翻倒的茶几。它向前迈了一步,动作怪异得像是不习惯用双腿走路。
你...也...被...选...中...了...它伸出长着蹼的手,指向我的胸口。
我低头看去,衣领下的皮肤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青绿色的斑痕,形状像极了缠绕的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