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妃通过宫人向御前近侍钱能递了消息,并未直言要求,只提及故人周景兰如今在白云观处境艰难,望能知晓圣心一二,以便应对。
钱能接到消息后,独自在值房内沉思了许久。
他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同样家境贫寒、眼眸清澈的周景兰,当年他们一起配合弄倒了李嬷嬷……
宫中沉浮多年,他早已学会明哲保身,但那点微末的温情与旧谊,在此刻悄然触动了他内心深处尚未完全冷硬的地方。
加之他也隐约察觉到孙太后与皇帝近来对太皇太后一系的打压,觉得或许这是一条未来的门路。
权衡再三,他决定在不危及自身的前提下,稍作打点。
机会很快来临。转眼立秋已过,天气渐凉。
一日,朱祁镇批阅奏折后略显疲惫,钱能一边为他斟茶,一边似无意地提起:
“万岁爷,眼看就是立秋后的第一个庚日,按例该行荐新之礼,祭祀祖先,祈求丰饶。太皇太后凤体一直不见大好,奴婢听闻京西白云观乃是前朝古刹,香火灵验,尤其利于祈福消灾。”
朱祁镇迟疑下有了兴致,他最近因朝政和祖母病情确实心烦,出去郊外散散心也好。
“若是万岁爷能亲率皇室宗亲前往祈福,一来彰显孝道,为太皇太后祈求康健,二来也是与民同乐,昭示皇恩浩荡,岂不两全其美?”
朱祁镇闻言,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此举确实能堵住那些说他不孝的悠悠众口。
“嗯,此言有理。”朱祁镇放下茶盏,
“传朕旨意,三日后,朕将率郕王、后宫妃嫔及宗室女眷,前往白云观,为太皇太后举行祈福大典。”
“奴才遵旨!”钱能心中暗喜,面上却不露分毫,恭敬退下,立刻派人将消息隐秘地传给了吴太妃。
吴太妃得到消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立刻又通过秘密渠道,将这至关重要的信息送到了白云观周景兰手中。
白云观,破旧小院内。
周景兰看着手中的药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冷笑。
“仙师,”她转向正在闭目养神的胡善祥,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
“鱼饵已下,网已张开,就等……请君入瓮了。三日后,便是我们破局之时!”
胡善祥睁开眼,看着周景兰坚毅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担忧,有欣慰,更有放手一搏的决然。
她轻轻点了点头。
立秋后的白云观,古木参天,更添几分清幽。然而这一日,这份清幽被皇家浩荡的仪仗打破。旌旗招展,侍卫肃立,皇帝朱祁镇携太皇太后、钱皇后、魏德妃、王贞妃、吴太妃、准郕王妃汪紫璇、郕王朱祁钰以及随侍的杭泰玲等一众皇室成员,驾临观中,举行祈福大典。
钟鼓齐鸣,香火鼎盛。
程观主率领全观道众跪迎,诚惶诚恐。
盛大的祈福仪式在正殿举行,庄严肃穆。
太皇太后脸色依旧苍白,在许江的搀扶下勉强完成仪式,便由许江和宫人扶着往备好的静室休息。朱祁镇见祖母精神不济,也无心久留,仪式一结束,便打算起驾回宫。
就在这看似一切顺利,即将收场之际,早已等候多时的戏码开场了。
周景兰故意在人群外围显得心神不宁,频频望向胡善祥所在偏僻院落的方向,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焦虑。
这异样果然落入了暗中观察的灵真眼中。灵真按照师父王道姑的吩咐,找准机会,悄悄溜到周景兰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引诱:
“周姑娘,看你神色不安,可是担心仙师?方才我好像看见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往你们住的那边去了……仙师独自一人,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周景兰闻言,脸上瞬间血色尽失,一把抓住灵真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灵真暗暗吃痛,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
“你说什么?什么人?往哪里去了?仙师她……”
她像是猛地意识到失态,又迅速松开手,强自镇定,但眼神里的慌乱却掩藏不住,
“不,不会的……定是你看错了……”
灵真心中窃喜,觉得周景兰果然如师父所料,既担心胡善祥出事牵连自己,又不敢声张。她添油加醋道:
“奴婢看得真真的!要不……姑娘悄悄回去看看?万一真有什么事,也能早做防备不是?”
周景兰咬着下唇,显得挣扎万分,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重重一点头:
“好!我这就回去看看!你……你千万别声张!”
人群稍散,魏德妃摇着团扇,眼波流转,似无意地对身旁的王贞妃低语,声音却足以让附近的皇帝听见:
“这白云观果然清静,难怪胡……哦,是了,胡仙师在此静修,想必是极合心意的。”
她刻意含糊了称谓,却精准地勾起了某些记忆。
吴太妃适时地、用一种仿佛刚刚注意到周景兰不在场的语气,略带疑惑地轻声对身旁的魏德妃道:
“咦?方才还见周景兰那丫头在此,怎一转眼不见了?胡姐姐身子弱,身边离不了人伺候,这丫头跑哪儿去了?莫不是……真有什么事情?”
她这话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近处的朱祁镇和孙太后听见。既点出了周景兰的失踪,暗示可能有事发生,又将胡善祥再次强调,更是无形中助推了皇帝前去查看的决心。
魏德妃本就爱凑热闹,立刻接话:“可不是嘛!这主子奴才都不见踪影,别是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皇上,咱们快去看看吧!”
这时,一个面容慌张的小道姑灵真跌跌撞撞跑到程观主面前,声音不大,但在略显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观主!观主!不好了!后山……后山那处偏僻的清心阁,好像……好像有奇怪的动静!像是……像是有人在争执哭喊!”
程观主脸色一变,正要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