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正静候时，前排工友突然转身热络相邀：杨师傅，您前边请！
不必......
话音未落已被让到首位。杨建瞥见贾东旭妒火中烧的眼神，嘴角微扬。不必回头也能想见易忠海那阴云密布的脸色——这位八级钳工从未受过如此礼遇，而今竟被个进厂没几年的年轻人比了下去。
会计室窗帘微动，发放工资的时刻尚未到来。
排队打饭有人谦让，上厕所也有人礼让，如今连工资都有人拱手相让。
想到这里他就火冒三丈。
不就是带徒弟的本事强点？他易忠海要真想教，别说七级钳工，就连八级钳工都能轻松培养出来——只是他不愿意展露真本事罢了。
当然，易忠海也就随便想想。
真要让他培养出八级钳工？绝无可能。这会动摇他的地位，损害自身利益的事绝不能做。
杨师傅，您这月工资332.5元，外加80斤粮票，您核对下？
财务科的人拿着工资册走来，看见排在第一位的杨建，直接高声宣布。厂里没人不认识这位风云人物。
没问题。
杨建微微颔首。
他心算过数目，钱粮都对得上。下个月可就没这么丰厚了。
嚯！杨师傅一个月挣三百多！
呆子，这是工资加奖金的总额，光基础工资哪能这么高。
还有八十斤粮票呢！
人家可是杨师傅，年纪轻轻就当上大工匠，手底下都带出三个七级工了。
要我说这奖金都给少了。
工友们七嘴八舌议论着，眼里全是羡慕。贾东旭脸上的妒意几乎要溢出来。他原以为师父九十九元的工资在厂里仅次于领导，没想到杨建竟拿得更多。
易忠海同样面沉如水。以往在一车间，他作为唯一的八级工，每到发薪日总能收获满堂惊叹。如今全被杨建这个异数搅乱了——对方领着三倍于他的薪饷，将本该属于他的风光尽数夺走。
大伙儿好好干，都有机会。
杨建将钱揣进兜里，临走时朝众人温和地笑笑。转身时瞥见易忠海师徒铁青的脸色，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第一次拿到这么丰厚的薪水，心里美滋滋的。现在普通工人月薪才33元，他一个人的收入抵得上十个工人。
没多久他就回到了车间。稍晚些时候，谢全才他们也都回来了。虽说这些老师傅实际水平都在六七级，但评级时只定在五六级，每月工资也就五六十块，跟杨建根本没法比。
原本大伙儿有说有笑的，可一想到杨建那惊人的月薪，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只要肯下功夫，早晚你们也能拿到300多块的。杨建给同事们打气道。
其他人都没吱声，唯独谢全才呛了一句：得了吧杨建，别拿我们开涮了。你瞅瞅整个厂子，除了你还有谁能一个月挣300多？
嘿嘿...杨建讪笑着挠挠头。确实，现在全厂找不出第二个能拿这么多奖金的人，这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达到的。至少眼下车间里这些老师傅都还差得远。
别忘了，我可是八级钳工。只要把你们也培养成八级工，下次评级后就能拿99块工资，那也不赖了。他笑着补充道。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眼睛地亮了起来，直勾勾盯着杨建，活像饿狼见了肥羊。连刚刚唱反调的谢全才也不例外，眼睛里直冒绿光。
你们这眼神怪瘆人的...杨建往后退了半步。
所以，还想不想跟我学真本领？他又问。
异口同声的回答震得车间嗡嗡响。这可是实打实能摸着的盼头，谁不想像易忠海那样月入99块？
杨建满意地点点头：成，大伙儿歇会儿，准备收工吧。
好嘞！工友们答应着，三三两两回到各自的工位。
光阴流逝。
下班时分已至。
杨建如常走向停车场。
高玥早已在此等候。
“高玥，晚上去丰泽园吧，许久未去了。”
杨建走近，提出邀约。
“不去！”
高玥斩钉截铁地回绝。
“当真？”
杨建复问。
“绝不！”
高玥毫不退让。
杨建无计可施。虽想再借头疼为由，却找不到契机。
他只得解开自行车锁，载着高玥返程。
不过，他并未径直回大院，而是转向前门大街驶去。
他决意去寻娄小娥，顺道蹭顿晚饭，省去下厨之劳。
不多时，便到了娄小娥处。
恰逢她用饭，杨建执箸同食。
“今日怎得闲暇？”
娄小娥随口问。
“发薪日清闲些，又懒于自炊，索性来你这儿搭伙。”
杨建直言，未加粉饰。
“往后日日都来，我候你同食。”
娄小娥言辞坚决。
杨建心头一紧。
若如此，便无自由，急道：“晓娥，莫要候我。公务繁忙时，或至**点方归。你饿久伤胃，折损寿数，我断不愿见此后果。”
他眉宇紧蹙，忧色尽显。
虽从未加班至**点，但夸张说法方能显其关切。
“罢了。”
娄小娥终是妥协。
“放心，我必常来伴你用膳。”
杨建温声安抚道。
杨建信口开河地编起故事，怎么煽情怎么来。
娄小娥听得眼眶都红了。
见火候差不多了，杨建正准备装作头疼，好借机和娄小娥进屋休息。
咚咚！咚咚！
谁知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一听就知道是照顾娄小娥的阿姨回来了，杨建只得作罢。反正娄小娥已经对他有意思，以后有的是机会装头疼。
阿姨提着桃酥回来，说是姚丰泽让送的。见杨建在屋里，她识趣地没多打扰，转身去了隔壁房间。
气氛被打断，杨建觉得再继续显得太刻意，决定改天再说。他又坐了会儿，聊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
杨建蹬上自行车，看着娄小娥关上院门，便往大院方向骑去。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他吓得一哆嗦，赶紧跳下车贴墙站定，竖起耳朵辨明枪声方向。虽说练了内功身法快，但他自觉还没本事躲 ** ，必须格外小心。
很快就锁定方位——是和娄小娥同排的院子，距离差不多就是去陈雪如家的路程。
陈雪如！
杨建心里咯噔一下，探头望去。
这不正是陈雪如家后头那个院子？
怎么会有枪声？
他轻手轻脚锁好车，屏息凝神往前摸去，想探个究竟。毕竟娄小娥住在这儿，得把隐患排查干净才行。
运起内功让身子轻得像片羽毛，落地无声。
他猫着腰慢慢接近那座院子。
把枪扔了！否则你同伴脑袋开花！
一名背着画板的中年男子，手握**抵住地上腿部受伤的警察。他死死盯着持枪的女警，声音沙哑地威胁道。
受伤警员脸色惨白，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太阳穴，恐惧让他浑身发抖。
年轻女警持枪的手微微发颤，脸上交织着恐惧与迟疑。
面对生死抉择，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完全乱了方寸。要 ** 射击，还是缴械投降？她没有应对这种场面的经验。
老子数到三！不丢枪我就崩了他，要死一起死！
......
中年人的声音低沉如铁。
啪嗒！
女警的 ** 应声落地。
中年人敏捷地抄起地上的警枪，一股脑塞进帆布包。
哼哼！
确认安全后，他发出得意的冷笑：小丫头就是嫩。既然发现了我的秘密，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说着他调转枪口，黑洞洞的枪管瞄准了女警的眉心。
簌簌！
门外忽然传来异响。
谁？！
中年人反应极快，枪口瞬间转向院门。
一颗飞石精准击中他的手腕， ** 应声落地。
紧接着漫天沙尘扑面而来，中年人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老练的他并未慌乱，反手就去掏包里的备用 ** 。
就在他即将得手之际，又一颗石子狠狠砸中他的手腕。剧痛之下，第二把枪也掉在了地上。
他弯腰想捡，却见一道黑影闪过。
来人一脚踢飞地上的枪，铁拳带着风声重重砸在他后脑勺上。
中年人闷哼一声，像滩烂泥般瘫倒在地。
呼......
杨建长舒一口气，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他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目光扫过女警，厉声喝道：“发什么呆！赶紧把人捆上！”
“是...是！”女警一个激灵，慌忙在院里寻了截麻绳，利索地将中年男人捆了个结实。
她转身望向杨建，嗓音还带着颤抖：“杨建，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恰巧来前门大街采买，听见枪声就过来看看。”杨建简单答道。
这位女警正是周晓白。
方才赶到时，杨建一眼认出那中年男子是危害国家安全的敌特，又见周晓白在场，便果断出手。自然，得知娄小娥住附近，加上周晓白是高玥好友，这些也都在考量之中。
不过即便是陌生警员遇险，面对敌特分子，他照样会挺身而出——为国出力，义不容辞。至于曾经与周晓白的龃龉，他早抛诸脑后。
“谢...谢谢你！”周晓白声音哽咽。若无杨建及时相救，她此刻早已命丧黄泉。
“先给你同事止血，我去附近叫支援。”杨建指了指倒地的男警员。
周晓白脸色骤变，扑过去撕开布条紧急包扎大腿伤口。杨建不再耽搁，大步跨出院门。
经过娄小娥家时，他抬眼瞥见窗口已熄了灯，这才骑车驶上大路。遇见巡逻警员时匆匆交代两句，他便蹬着自行车消失在夜色中。
暮色渐浓。
杨建如常在车棚等候。见高玥从宣传科出来，他单脚撑地扶稳自行车：“上来吧。”
“今晚去下馆子！”高玥小跑着跃上后座，裙摆随风轻扬。
当真？
杨建眼中闪过喜色，盘算着晚上又能借口头疼，与高玥去宾馆温存片刻。
是晓白邀我们吃饭，你给我收起那些心思。高玥戳穿他的念头，顺便瞪了他一眼。
我哪敢，杨建嬉皮笑脸地搂住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老实了。
高玥别过脸轻哼，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穿过巷弄。
丰泽园的招牌已遥遥在望。
周晓白把饭局订在这家老字号，自然是为答谢前日救命之恩——总该请恩人吃顿像样的饭菜。
那晚...到底怎么回事？高玥突然问道。
杨建正比划着描述巷战情形，忽被掐住胳膊：往后遇到这种事，不许逞强！她指尖都在发抖，那些人带着枪！
遵命，下回我绝对撒腿就跑。他做了个投降姿势，逗得高玥破涕为笑。
侍者引他们穿过雕花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