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哲喉咙里发出的、冰冷僵硬的电子合成音,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勒紧了林薇的呼吸。“雏鸟归巢”——这个埃利奥特念念不忘的最终协议,竟然在被启动的“净化”程序中,依然如附骨之疽般存在着!
她猛地停下脚步,在昏暗摇曳的楼梯间里,看向架在肩上的陆宇哲。他的眼睛依旧紧闭,但面部肌肉却在不自然地抽搐,仿佛有两个意识在他体内激烈争夺着控制权。他的身体不再完全瘫软,而是带着一种机械性的、抗拒她牵引的力量。
“宇哲!坚持住!看着我!”林薇用力摇晃他,试图唤醒他本身的神智。
陆宇哲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眼皮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那双曾经温润的眼眸,此刻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挣扎,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之烛。
“薇……走……”他用尽力气挤出两个字,随即瞳孔再次被一层机械的冰冷覆盖,喉咙里发出断续的指令音:“目标……确认……执行……归巢……”
他的手臂猛地抬起,以一种不符合他虚弱状态的力量,抓住了林薇架着他的手腕!不是攻击,而是……拖拽!拖拽着她,想要调转方向,朝着楼梯的下方——那通往正在崩塌的“巢穴”核心区域的方向!
埃利奥特的最终指令,竟然是让陆宇哲作为“信使”,强行将她这个“星核”,带回即将毁灭的“巢穴”,完成那扭曲的“归巢”仪式!
“不!宇哲!放开!”林薇又惊又怒,奋力挣扎。但陆宇哲此刻爆发出的力量大得惊人,仿佛燃烧着最后的生命能量,只为执行这唯一的指令。两人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僵持、拉扯,头顶落下的灰尘和碎屑越来越多,整个建筑的震动愈发剧烈,如同巨兽垂死的哀嚎。
00:03:17
倒计时在她脑海中疯狂鸣响!
安全屋指挥中心。
昏迷中的顾夜白,身体再次出现剧烈反应!监测仪器发出刺耳的尖鸣,他的脑波活动图与之前崩溃重构后、充满野性的模型数据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高强度共振!仿佛他沉睡的意志感知到了林薇面临的绝境,正在不顾一切地试图冲破肉体的束缚!
“顾总!”山鹰紧紧按住他因抽搐而试图弹起的身体,对着医疗官吼道,“能不能让他稳定下来?!”
“不行!他的神经信号完全失控!像是在……在对抗某种极强的外部吸引!”医疗官看着屏幕上那几乎要冲破极限的脑波峰值,满脸骇然。
那枚芯片,那场数据风暴,似乎在他们之间建立了一条超越物理距离的、无形的连接通道。此刻,顾夜白的意志正通过这条通道,与试图将林薇拖回深渊的力量,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巢穴”楼梯间内。
林薇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被陆宇哲捏碎。他的眼神在痛苦与冰冷间飞速切换,身体像一具被两根绳子向相反方向拉扯的木偶。
“宇哲!听着!那是埃利奥特的控制!不是你的本意!看着我!我们是朋友!我们一起回去!回北城去!”林薇嘶声喊着,试图用过往的情谊唤醒他。
“北……城……”陆宇哲的瞳孔中,那丝属于他自己的光芒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抓住林薇手腕的力量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就是这一刻!
林薇猛地发力,同时用未被抓住的手,狠狠击打在陆宇哲手臂的某个麻筋上!
陆宇哲身体一颤,钳制般的力量瞬间消散。他踉跄着向后倒去,眼中最后的清明与巨大的解脱交织,嘴唇翕动,留下几乎听不见的最后低语:
“对不起……谢谢……”
随即,他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身体软倒在地,仿佛所有的生机都随着那最终指令的被抵抗而流逝。
林薇的心脏如同被狠狠捅了一刀。她知道,陆宇哲为了不伤害她,为了对抗那最后的指令,可能……已经燃尽了自己。
没有时间悲伤!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陆宇哲,又看了一眼下方传来隆隆崩塌声的深渊。带着他,两人都可能死在这里!
一咬牙,她弯下腰,试图再次架起他。
然而,就在她触碰到陆宇哲身体的瞬间,他胸前那个之前被芯片触碰过的金属扣,突然闪烁起急促的红光,内部传来元件过载的“噼啪”声!
紧接着,一股混乱的、未经整理的数据流,如同回光返照般,通过某种残存的连接,猛地涌入林薇佩戴的、原本已与安全屋中断联系的微型通讯器残存接收模块!
这些数据碎片庞杂而扭曲,但在其中,林薇清晰地捕捉到了几个被反复标记、加锁的地理坐标和能量签名!还有一个名为 【“牧羊人”安全屋 - 紧急协议】 的加密文件包!
是陆宇哲!他在被完全控制前,或者说,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利用那个“冗余接口”和芯片引发的混乱,将他暗中收集到的、关于沈知节和埃利奥特其他秘密据点的信息,以及可能存在的紧急应对方案,强行传递给了她!
“宇哲……”林薇看着地上再无生息的同伴,热泪终于夺眶而出,混合着灰尘,在她脸上留下泥泞的痕迹。他用他的方式,完成了最后的守护。
00:01:49
建筑的震动已经变成了持续的、令人站立不稳的摇晃!大块的水泥和钢筋开始从头顶崩落!
不能再停留了!
林薇最后看了一眼陆宇哲安详(或许是解脱)的面容,将那份用生命换来的数据牢牢刻在脑海里,然后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向着上层、向着那通往观测平台的疏散门发足狂奔!
她撞开那扇门,冲上了位于“巢穴”建筑高层的观测平台。外面是墨脱山脉漆黑的夜空和凛冽的山风,脚下是不断传来爆炸和坍塌声的、正在毁灭的魔窟。
平台边缘,停放着几架用于紧急撤离的小型单人飞行器!这是唯一的生路!
她冲向最近的一架,快速启动系统。飞行器引擎发出微弱的嗡鸣。
就在她即将扣上安全锁带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巢穴”核心区域的方向。
透过观测平台的特种玻璃,她看到下方那环形空间的穹顶正在皲裂、塌陷,幽蓝与血红的光芒在尘埃中疯狂闪烁、明灭。在那毁灭的中心,她似乎隐约看到,埃利奥特·里斯本的身影依旧站在崩坏的神经交互结构前,张开双臂,仰着头,仿佛在迎接,又像是在嘲笑着这最终的结局。
而沈知节……
林薇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另一块即将坠落的建筑碎块上,她似乎瞥见一个穿着白袍的身影,背着一个密封箱,如同鬼魅般,借助某种绳索装置,正向着与主崩塌区相反的山崖方向,飞速滑降!
沈知节……他逃了?!带着他那些疯狂的研究数据?!
飞行器引擎功率提升,准备升空。
林薇来不及细想,猛地扣上锁带。
就在飞行器脱离平台,冲向黑暗的夜空,将下方那片毁灭的火海越抛越远的瞬间——
她佩戴的那个接收到陆宇哲最后数据的通讯器残件,屏幕在彻底黑屏前,突然强制弹出了一个极其简短的、来自未知源的信息。那信息的格式,与之前“钥匙守护者”的联系方式,如出一辙!
信息只有一行字:
「‘牧羊人’已离巢。‘钥匙’持有者,小心‘空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