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陈非白没走。
凌晨两点,韩栩接到一通电话,对方一开口,就像是在他困到卡壳的大脑上,猛地打了一个响铃。
韩医生表示,自己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因为陈非白那个莫名其妙的人,用陈述句讲,“陈潇说,她喜欢我。”
“………”不是,大半夜的秀什么?真把他不当人,当狗是吧?
韩栩忍无可忍,“这还要说?你看不出来?感受不到?”
“现在,有一点感觉。”
“……”
全世界,看不出来陈潇眼里只有陈非白的人,一定是眼盲心瞎。
但陈非白这样讲,却是实话。
因为,这人有一定的情感障碍。
倒不是传统的那种病症。
相反,陈非白是这个世界上难得的心理健康人群。
有仇就报,从不内耗。
他不会爱人,也不会爱己,更不会伤心。
当初留下陈潇,原因简单,就单纯是想养。
说的简单点,陈潇养旺财是为了生命里有一个义无反顾和她站在一起的队友。
忠诚,不背叛。
眼里,心里,世界里,只有她一人。
而陈非白养陈潇,和这个初衷类似。
成长环境造就一个人,陈非白的童年拼命、流血,人狠话不多。
十三岁后绝地求生,逆境翻盘。
再到如今的事业有成,站上顶端。
看起来好似经历过很多,现在拥有的更多。
但唯独,这个过程中,缺了温暖与爱。
年少时的陈非白,就是韩栩这种好人家的孩子,惧怕、羡慕、更好奇的那一类人。
那时候同在欧洲读书,两个人第一次相遇,韩栩十二岁。
初次见面就被殴打,抢光了钱财不说,还有父亲送他的生日礼物。
那个时候的陈非白桀骜不驯,为所欲为。
在欧洲那样强盗小偷遍布的地方,占据一方小领地称王称霸,不可谓不嚣张。
韩家是医学世家。
如果不是后来陈非白受了重伤,被送到韩家医院救治的时候,韩栩帮了大忙,他也是走不进这个人的世界的。
韩栩选修心理学,也是想对他有所帮助。
这几年其实已经好多了,不过陈非白的情绪总是时好时坏。
而大多数时候,都是因陈潇变换。
站在专业角度,这个时候,韩医生自然要问一些问题。
比如:“你现在什么心情,会觉得开心吗?或者说,你喜欢她吗?”
“不知道。”陈非白斟酌了一下,又说,“但她说这句话,会让我觉得放松。”
“那你会困扰吗?会想回避她的表白吗?”
“不困扰,没想回避,她就该如此。”
从头到脚,乃至发丝,都应该是陈非白专属,包括她的心。
理所当然,不容置喙。
韩医生无言以对。
雨水连绵,夜风吹过打湿的枝叶,凉意爬上指尖。
陈非白站在阳台抽烟,似是感受不到寒冷。
回头看了一眼落地窗内安睡的女孩,嘴角浮起一个不经意的笑容,“韩栩,我觉得她变了。”
“是变得让你满意,还是烦躁?”
“都有。”
韩栩试探着问,“你要不要试着也喜欢她一点,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呢?”
“你在开什么玩笑?”陈非白嘴角的弧度降下来。
陈潇是他养的宠物,他可能只是享受这份变化带来的惊喜。
你跟他说恋爱。
大约,他会觉得你有病。
韩栩挠挠头,有点抓狂地说,“跟你三年,得不到名分,得不到感情,是人都会受不了的。”
“陈非白,做兄弟的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就你这样圈养宠物的方式,太变态了。她即便失忆,也是个有思想的人,能不能懂?”
这些话,今天在车厢里的时候,陈潇也说过。
想起那个主动的吻,伤心的眼泪,还有她说,靳司远告诉她,他们以前很相爱…
陈非白眼睛里不禁染上了戾气,出口的话,就变得占有欲十足,“她是我的人。”
“可你不是她的人。”韩医生很会泼冷水。
陈非白直接挂断电话,显然是不爱听。
喜欢,恋爱…
这两个不算陌生的词汇又一次卷土重来,让太阳穴敏感的神经忽然快速跳动。
陈非白往回走,北风击打着玻璃窗,背光而立,像个冰冷的杀手般站在陈潇床前,盯着她看了好久。
这个画面,多少有些诡异。
像电影里那种,午夜暗杀时刻。
直到…女孩无意识呓语了一声“哥哥”,让陈非白眉心的褶皱快速消失。
下一秒,他抽走陈潇抱在怀里的玩偶,无情丢掉。
然后上床躺下,伸手拥人入怀。
神经在一瞬间变得安稳,无一处不适。
画面走向,逐渐温馨美好。
陈非白承认,较之过去的三年里,经常到访的偏头疼与失眠来说,今夜的体验感,过分不错。
…
凌晨三点半,雨势渐大,陷入沉睡的城市,再过不久,霓虹将被天光覆盖。
“呲——”
没有牌照的面包车,经过顾家大门时,用力丢出去一个蛇皮袋包裹的重物。
推拉门关上,扬长而去,一秒不曾停留。
与地面撞击的疼痛,让里面传出闷哼。
“…救命……”
密集的雨点,打在袋子上噼啪作响,轻松遮盖微弱的呼救声。
袋子拉链拉到头,用尽全力挣扎也是无用。
雨幕中,没有灯火的别墅,看起来多了几分萧瑟寥落,现在这个时间,不会有人发现这个突然出现的障碍物。
一直到五点,大门才打开,赶早出去买菜的佣人定睛看了几秒,刚想上前查看,那个袋子忽然动了。
“啊——”尖叫声打破清晨的寂静,佣人连连倒退,快步跑回去叫人。
楼上的主人也被吵醒。
顾怀安夫妻俩一同出来,袋子打开后,看见里面顾云若的惨状,顾夫人差点当场昏过去。
没有致命伤,全是折磨人的手段。
被雨水泡发后的女人,看起来比尸体恐怖。
夫妻二人穿着睡衣送女儿去医院,这辈子,大约从未如此狼狈。
“我去找她!”孟婉茹心疼女儿,红着眼眶,恨不得去找陈潇拼命。
病房里,顾云若已经处理好伤口,睡着了。
中途醒来过,说不知道是谁干的,去停车场的路上,被人从后面套住了头。
孟婉茹二话不说就怀疑是陈潇做的。
“好了。”顾怀安制止她情绪化,“即便是又如何,只是一点教训就算走运了,谁让她不知分寸,在云顶惹事?”
“顾怀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孟宛如失望地看着他。
本以为云若和靳司远一起出去,晚上没回来,就是小两口有了进展。
没敢打电话,是怕破坏他们二人世界。
不成想…
孟宛如越哭越伤心。
顾怀安听着妻子的哭声,看了眼脸上包裹着纱布的女儿,眼睛里也是怒火难掩,“你先好好照顾云若,等过几天,我亲自去找那个死丫头。”
孟婉茹哭了一会儿,理智也慢慢恢复了。
她只是太气,并不是不懂事,对顾怀安说,“算了,回头我去找她。”
“你别冲动。”顾怀安急了,担心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给他惹事。
孟婉茹擦干眼泪,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我有分寸的。”
说到底,女人的事情好说话。
后妈刻薄点很正常,但顾怀安再怎么说也是亲生父亲,他若是找过去,会惹得陈潇更加不快。
“老公,你说此次的事情,究竟是她个人泄愤,还是陈总动的手?”孟婉茹问。
顾怀安有些迟疑,“这…”
按照陈非白的性子,一般下手不会这么轻。
孟婉茹又说,“如今都在传闻,陈家要和梁家联姻,那个贱丫头究竟是不是失宠了,咱们也不清楚,要不然,我先去探探口风?”
“也好。”这件事,顾怀安也忧心。
陈非白虽说不近人情,但他将柠柠要过去后,从未在生意上打压过顾家。
并且平时,他有意无意地攀扯这份关系,对方也没有主动出来澄清过。
连陈家另外几房的少爷,在一些公开场合看见他,都愿意给陈非白面子,喊他一声叔叔。
顾家在海市根基不深,家底浅薄,能有今天,全靠顾怀安谨小慎微,勤勤恳恳地把握每一个机会。
陈非白对陈潇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不重要,在这个世界上,能含糊着供人揣测,就已经是大大的幸运。
顾怀安是个合格的生意人,这样的红利,自然不想失去。
看样子,有时间还是得好好联络一下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