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帝都所在,虽天下纷扰,黄巾蜂起,但这座雄城依旧维持着表面的繁华与森严的秩序。高耸的城墙,巍峨的宫阙,车水马龙的街道,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属于权力中心的压抑与奢靡气息,共同构成了这座帝国心脏的独特面貌。
简雍一行人,历经跋涉,风尘仆仆地抵达了洛阳。他们并未入住显眼的客栈,而是按照事先计划,租赁了一处相对僻静但交通便利的宅院,作为秘密活动的据点。
安顿下来后,简雍并未急于行动,而是先花了几天时间,通过带来的心腹以及一些早年游历洛阳时积攒的、尚可信任的旧关系,仔细打探了当前朝中的最新动向、十常侍与何进两派势力的微妙平衡,以及宫闱内外的某些“潜规则”。他深知,在这龙潭虎穴之中,一步踏错,便可能满盘皆输,不仅无法完成任务,甚至可能给远在广宗的主公刘备带来灭顶之灾。
摸清大致情况后,行动正式开始。首要目标,便是那权倾朝野、连天子都称呼为“阿父”、“阿母”的十常侍,尤其是其首领张让。
贿赂宦官,尤其是张让这等人物,并非简单地将金银财宝抬进去就行。需要合适的引荐人,需要摸准其喜好,更需要一个能让其心安理得收下,甚至觉得刘备“懂事”的理由。
通过重金开路,简雍终于搭上了一条线,联系到了一位能偶尔在张让面前说得上话的、贪财好利的宫中低级宦官。又是一番不菲的“孝敬”与巧妙的言辞,终于换来了一个宝贵的机会——在张让休沐之日,于其城外一处隐秘别业“偶遇”献礼。
是日,简雍精心准备,只带了两个捧着礼盒的心腹,在那位低级宦官的引导下,来到了那座看似朴素,实则内部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别业。
等候良久,方才被引入一间暖阁。阁内熏香袅袅,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张让身着常服,斜倚在软榻上,面白无须,眼神看似慵懒,偶尔开阖间却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锐利与阴冷。他并未正眼看简雍,只是把玩着一枚玉如意。
简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厌恶与紧张,上前几步,躬身行大礼,姿态放得极低:“涿郡野人简雍,奉我主汉室宗亲、别部司马刘备刘玄德之命,特来拜见张常侍!我主远在军前,常感念常侍大人于宫中辛劳,辅佐陛下,夙兴夜寐,心中仰慕万分,只恨身无长物,不能亲至聆听教诲。今特命雍,携些许幽冀土产,聊表敬意,万望常侍大人笑纳。”
说罢,他示意心腹将礼盒呈上。盒子打开,里面并非什么“土产”,而是黄澄澄的金饼,圆润夺目的东珠,以及几件造型古朴、一看便知是前朝宫禁之物的玉器珍玩。金光宝气,瞬间映亮了暖阁的一角。
张让的目光终于从玉如意上移开,瞥了一眼礼盒,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声音尖细:“哦?刘玄德?咱家倒是听说过,近来在河北蹦跶得挺欢实,立了些功劳。难得他……有心了。”他特意在“有心”二字上顿了顿。
简雍立刻接口,言辞更加恳切:“我主常言,常侍大人乃陛下股肱,国之柱石。我等在外征战,虽效命于陛下,然若无常侍大人在朝中运筹帷幄,稳定大局,将士们焉能安心杀贼?些许心意,实在不足挂齿,只盼能略解大人辛劳于万一。我主唯愿常侍大人身体康健,福泽绵长,如此,则国家幸甚,我等边将亦幸甚!”
这番话,将姿态放得极低,把功劳归于张让的“运筹帷幄”,可谓给足了面子,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张让听着,脸上的神色明显缓和了许多。他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小宦官将礼物收下。
“刘备……嗯,是个懂事的。”张让慢悠悠地说道,“回去告诉他,好好为陛下效力,这功劳嘛,咱家自然会在陛下面前,替他分说分说。”
“多谢常侍大人!多谢常侍大人!”简雍连忙再次躬身,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这最难啃的骨头,总算是初步敲开了缝隙。
离开张让别业,简雍马不停蹄,又开始筹备拜见大将军何进。
与贿赂宦官的小心翼翼、曲意逢迎不同,拜见何进则需要另一种策略。何进出身屠户,因其妹何皇后而显贵,虽位高权重,但在清流士族眼中终究根基浅薄,他急需拉拢真正有军功、有能力,尤其是拥有汉室宗亲身份的外援来巩固地位。
简雍通过何进府中一位贪财的门客,花费重金,终于获得了一个正式的拜见机会。
大将军府邸,气象森严,甲士林立。何进端坐主位,身材魁梧,面容粗豪,虽身着华服,却难掩一丝市井豪强之气。他打量着堂下的简雍,目光审视。
简雍这次不再卑躬屈膝,而是不卑不亢,执礼甚恭:“涿郡简雍,奉我主汉室宗亲、别部司马刘备之命,拜见大将军!”
他呈上刘备的亲笔信和另一份不菲的礼物(与给张让的侧重点不同,更多是宝马、宝刀等武人喜爱之物),然后朗声道:“我主刘备,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虽家道中落,然自幼心怀汉室,常思报国。自黄巾乱起,我主于涿郡仗义起兵,破程远志于幽州,斩管亥于青州,近日更于广宗,随卢中郎将大破张角主力,阵斩黄巾大将波才,焚其粮草,可谓屡立战功,丹心一片,天地可鉴!”
他观察着何进的脸色,继续道:“然我主深知,朝中奸佞(暗指宦官)当道,恐有功不赏,有劳不录。大将军乃国家柱石,皇后亲兄,执掌天下兵马,威加海内。我主愿倾心依附,为大将军驱策,共扶汉室,扫清妖氛!此番命雍前来,一是向大将军禀明战况,二则是表达我主对大将军的仰慕与忠心!但有所命,虽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何进听着简雍陈述刘备的战功,尤其是“汉室宗亲”的身份和明确的投靠意向,眼中不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他需要军功来压制宦官,也需要宗亲的名分来增加自己执政的合法性。刘备这样既有实力又有名分,还主动来投的边将,正是他急需拉拢的对象。
“玄德公之心,本将军已知矣!”何进哈哈一笑,声音洪亮,“皆是汉室忠臣,何必言此依附之语!玄德公在前线奋勇杀敌,立下大功,本将军在朝中,自然要为他说话!你回去告诉玄德公,让他安心破贼,待到广宗捷报传来,本将军必亲自在陛下面前,为他表功请赏!”
“多谢大将军!”简雍心中暗喜,知道何进这边也基本搞定。
两面打点,皆有所获。简雍凭借其机辩之才和带来的巨额金银,成功地在洛阳这潭深水中投下了两颗石子,激起了有利于刘备的涟漪。然而,这还只是第一步。如何将这些“好感”转化为实实在在的、能够上达天听的战功奏报,才是接下来更关键、也更困难的任务。简雍不敢有丝毫松懈,立刻又开始筹划下一步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