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后，张定远立刻趴在地上。头顶的碎石还在掉落，他不敢抬头。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耳朵听，靠身体记位置。
他左手贴地向前爬了三尺，避开刚才石头砸落的地方。右手握紧长剑，剑尖轻轻点地，探着前方有没有障碍。他知道木桌在正前方五步远，挂图在左侧墙角。现在必须快，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指尖碰到粗糙的墙面，他慢慢移动，摸到了钉孔。纸张边缘卷起，还钉在木板上。他用力一扯，整张图连同木钉一起被拔了下来。他迅速把图卷成一卷，塞进胸前衣甲内侧。
接着转向桌子。手指扫过桌面，碰到油灯底座。旁边有一叠折叠整齐的纸页，没有收走。他拿起来，用指腹一页页摩挲。字迹是竖排的，墨痕清晰。
“横屿为中枢……六月十五合兵进犯台州……联络闽南三股流寇……”
他读到这里，心跳加快。这不是普通的藏身点，是倭寇准备大举进攻的指挥所。他们要在半个月后同时动手，目标不止台州，还有周边多个城池。
远处脚步声更密了。至少有五人正在靠近岔路口。他不能再等。把文书也贴身收好，紧靠墙边起身。颈部伤口还在渗血，动作一快就发晕。他咬牙站稳，沿着原路退回窄道入口。
一边走，一边用剑尖轻敲岩壁三下。这是他和刘虎约定的暗号。停顿片刻，又敲了三下。右侧碎石堆动了一下，传来压低的声音：“是我。”
刘虎从阴影里爬出来，脸上沾着泥灰，左臂缠着布条，已经干透发黑。他小声说：“我追那两个逃兵，掉进一条暗沟，爬上来时他们不见了。我在附近清掉了两处哨岗，没人发现。”
张定远点头，把刚才看到的内容简要说了一遍。刘虎听完，脸色变了。“他们是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么多地方同时出事，兵力根本挡不住。”
“所以情报必须马上送回去。”张定远说，“不能走原路。出口肯定已经被封了。”
刘虎看了看身后狭窄的通道：“那就往深处走。你拿到的东西呢？”
“在我身上。”张定远把地图和文书拿出来，交给他，“你保管。万一我被拦住，你带着它先走。”
刘虎接过，直接塞进贴身内衣里，再用腰带勒紧。“你要断后？”
“对。你往前走十步，我就在你后面。听到动静立刻停下，等我信号。”
两人重新绑紧铠甲，卸下会发出声响的配件。火折子熄灭，插回腰间。张定远检查了火铳，弹药只剩两发，没时间更换。他把火铳背到背后，抽出长剑握在右手。
通道向上倾斜，台阶比之前更陡。每一步都要试探地面是否稳固。岩壁干燥，但脚底有细沙，容易打滑。张定远走在最后，眼睛盯着刘虎的背影，耳朵听着后方是否有异动。
走到一处转角，刘虎突然抬手示意停下。前方有微弱反光，像是金属。张定远蹲下，慢慢探头。通道中间横着一根铁丝，离地半尺高，另一头钉进岩缝。是绊线。
他伸手摸了摸，铁丝连着后面的机关槽。一旦触发，上方可能落下重物或引燃火油。这种陷阱不是临时设的，是长期经营的结果。
“绕过去。”他低声说。
两人贴着左边岩壁，侧身挪过绊线。刚过去，远处传来说话声。听不清内容，但语气急促，应该是巡逻队发现了什么异常。
“他们发现尸体了。”刘虎说。
“加快速度。”张定远说，“别跑，但别停。”
通道继续上升，空气变得干燥。脚下的台阶逐渐变成天然岩脊，高低不平。张定远每一步都踩实后再移重心。他的颈伤开始抽痛，汗水顺着脸颊流进伤口，火辣辣的。
刘虎忽然停下。前面出现一道铁门，半掩着，锈迹斑斑。门框上有刻痕，像是数字和符号的组合。张定远凑近看，那些符号和他在洞口外看到的标记一致，是某种记号系统。
“有人定期来这儿。”他说。
刘虎推了推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里面是一间小室，空荡荡的，只有角落放着一只木箱。张定远打开箱子，里面是几块干粮和一包盐，都是最近才放的。
“补给点。”刘虎说。
“说明这条路常用。”张定远环顾四周，“我们要找出口，不是仓库。”
他关上箱子，示意刘虎继续前进。铁门后的通道更窄，只能一人通过。岩壁上有凿痕，深度均匀，工具留下的痕迹很新。这路是最近才打通的。
走了约五十步，前方出现微弱光线。不是自然光，是火光映照的反晕。张定远立刻抬手。两人伏低身子，慢慢靠近。
光线来自下方。透过岩层裂缝，能看到一个更大的洞厅。十几名倭寇正围着一张桌子，桌上摊着地图。一人指着某处说话，手势激烈。
张定远趴在裂缝边往下看。那地图和他怀里的一模一样。对方也在研究进攻路线。
“他们在演练。”他低声说。
刘虎看着下面的人数，眉头皱紧。“硬闯不行。我们两个人，对付不了这么多。”
“也不一定非得出去。”张定远说，“只要找到通向岛外的路径就行。”
他回想刚才经过的地形。这条通道一直在上升，而海岛的地势中央高、四周低。如果继续往上，可能会通到山顶或背坡。
“走。”他说，“别看下面，往前。”
两人离开裂缝，继续沿通道前行。没走多远，地面开始分层。左边是实土，右边是空心岩壳。张定远用剑柄敲了敲右边岩壁，声音发闷，说明后面有空间。
“这里可能塌过。”他说。
刘虎忽然抓住他胳膊。前方拐角处，有东西反光。他们放慢脚步，靠近查看。是一截断裂的绳索，挂在钉钩上。绳子末端烧焦，像是被人割断后点燃过。
“有人来过。”刘虎说。
“而且不想让别人跟着。”张定远摸着钉钩，“但这钩子没锈，经常有人用。”
他抬头看顶部，发现一道细缝贯穿岩层，直通上方。风从缝隙吹下来，带着咸腥味。这是通气孔，也可能连接外部。
“上面能出去。”他说。
刘虎却摇头：“太窄了，爬不上去。而且要是有埋伏等着我们冒头呢？”
“可我们没别的路。”张定远靠着岩壁坐下，“你说，为什么他们要挖这么深的密道？为什么设这么多陷阱？为什么留补给点？”
“因为重要。”刘虎说。
“对。这里不只是个据点，是总指挥部。他们怕我们找到，所以层层设防。但他们忘了，越是防得严，越说明里面有东西值得抢。”
他站起身：“我们必须出去。情报在手里，晚一天，百姓就多一天危险。”
刘虎沉默几秒，点头：“我跟你走。”
张定远把最后半块干粮递给他：“吃点东西，保存体力。”
刘虎接过，刚咬一口，远处传来撞击声。像是石门被强行推开。紧接着，火光快速移动，正朝这个方向逼近。
“他们发现密道入口了。”张定远说。
“走哪？”刘虎问。
“往上。趁他们还没堵死所有出口。”
两人不再停留，沿着通道加速前进。岩壁越来越干燥，脚下的碎石增多。转过一个弯，前方出现阶梯状岩脊，一直延伸到顶部裂缝下方。
张定远抬头看，裂缝宽约一尺，长度超过两丈。如果能攀上去，或许能找到出口。
他正要迈步，刘虎突然按住他肩膀。
下面通道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至少十人正在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