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沼泽秘
第四十二章：沼泽送行
重返北境疆域的那一步，仿佛跨越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身后是龙裔沼泽那永恒暗红、魔气缭绕、死寂中潜藏着无尽恶意的绝望图景；身前，则是北境熟悉的、一望无际的雪原，天空虽依旧阴沉，寒风虽依旧凛冽，但那空气中弥漫的，是冰雪的纯净与草木的微息，是属于生者的世界的气息。
然而，这劫后余生、重返故土的喜悦与激动，仅仅持续了极为短暂的一瞬，便被一种更深沉、更诡异的不安所取代。
他们的归途，从龙裔沼泽核心区域开始，一直到踏出这片死亡禁区的边界，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
这绝非正常现象。
龙裔沼泽，这片吞噬了上古龙族、滋生了无尽魔物的绝地，其凶名是用无数闯入者的尸骨垒砌而成的。即便他们实力大增，即便他们对路径已然熟悉，但此地那无孔不入的恶意、那些被魔气扭曲滋养的恐怖存在、以及那无处不在、试图侵蚀心智的龙怨，都绝不可能如此“温顺”地放任他们离开。
回想来时之路，步步杀机，寸寸险境。毒瘴虺蛟的突袭，无回沼泽的时空迷宫，心象炼狱的拷问，守护龙魂的阻击……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
可这归途呢？
穿越核心荒原，除了几只不成气候、灵智低下的魔化骨骸生物骚扰外，竟再未遇到任何像样的阻拦。那本该因碎碑破封而躁动、而贪婪的诸多恐怖气息，仿佛集体陷入了沉寂，或者……刻意避开了他们。
途经虺蛟峡谷，那浓郁的毒瘴依旧，怨念依旧，却感受不到那头领主级凶兽丝毫的活性气息，仿佛它彻底消失了一般。
再闯无回沼泽边缘，那些变幻莫测的空间褶皱和诡异幻象，虽然依旧存在，但其强度和频率却明显减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他们前方悄然抚平了部分混乱的波纹，为他们留下了一条相对“平坦”的通道。
这种异常，并非福音，反而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寂静中缓缓收紧，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戏谑与恶意。
“太安静了……”飘雪蹙起秀眉，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警惕，她环视着四周白茫茫的雪原与远处那片逐渐被风雪模糊的沼泽边界，声音清冷，“这片沼泽，像是在……恭送我们离开。”
这个词用得极其精准，也极其诡异。
皓影的魂体悬浮在低空，日月异瞳的光芒扫过身后的沼泽与前方的雪原，它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是恭送，是‘驱离’。我能感觉到，有一股更庞大、更隐晦的意志，在暗中影响着这片沼泽，暂时压制了那些躁动的存在，为我们‘让’开了一条路。”
“为什么？”天琦沉声问道，手握在“流光”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体内双碑缓缓旋转，感知放大到极致，却依旧捕捉不到那隐晦意志的具体来源，只能感受到一种弥漫在空气中、无所不在的、冰冷的注视感。“是忌惮我们新获得的力量？还是……另有图谋？”
他回想起碎碑破封时那冲天的光柱，以及光柱中散发出的磅礴生命气息。那动静太大了，足以惊动沼泽深处某些沉睡的、或者更恐怖的存在。对方没有选择在他们最虚弱、身处核心时动手，反而在他们实力恢复、甚至有所精进后，选择以这种诡异的方式“送”他们离开？
这不符合常理。除非……对方的目的，并非在于将他们留下，或者说，不在于在沼泽内将他们留下。
紫璃显得最为焦躁不安。它那源自太古凶兽的血脉，对危险有着远超他人的直觉。它不断地在原地踱步，燃烧的竖瞳死死盯着身后的沼泽方向，喉咙里发出压抑着的、充满警告意味的低吼。它那刚刚愈合的肩背肌肉紧绷，利爪无意识地在冻土上划出深深的沟壑。它感受到了，一股极其隐晦、却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锁定感，一直跟随着他们，从沼泽核心，直到此地！那感觉，并非直接的杀意，而是一种……冰冷的、充满算计的标记！
“我们被盯上了。”天琦得出了和紫璃直觉相同的结论，声音低沉，“不是沼泽里那些混乱的魔物，是某种……更高级的存在。它可能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我们，甚至在暗中观察着我们的一切。”
这个推论，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在龙裔沼泽中的一切经历——与虺蛟搏杀、陷入时空孤岛、净化幽冥引、最终唤醒碎碑——是否都在某个存在的注视甚至……引导之下？
那双在幕后注视着一切的眼睛，究竟属于谁？是幽冥魔神麾下的某位魔尊？还是这龙裔沼泽中某个更加古老、更加诡异的存在？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为何要帮他们（或者说，允许他们）获得碎碑和力量？又为何要以这种令人不安的方式“送”他们离开？
疑问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原本因实力提升和成功归来的喜悦与豪情，被这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的压力，冲淡了许多。
他们站在雪原与沼泽的交界线上，仿佛站在了命运的一个岔路口。身后，是刚刚脱离的、却似乎被更大阴谋笼罩的绝地；身前，是即将返回的、却同样烽火连天、危机四伏的北境战场。
而那无形的目光，如同悬顶之剑，不知何时会骤然落下。
“此地不宜久留。”皓影率先从凝重的气氛中挣脱出来，它的意念带着决断，“无论那目光来自何处，有何目的，我们此刻最重要的，是尽快与北境联盟取得联系，将碎碑的消息和我们的力量带回去。停留在猜测与不安中，毫无意义。”
天琦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皓影说得对，无论暗中隐藏着什么，增强己身，应对已知的威胁（魔族），才是当务之急。不能被这未知的恐惧绊住脚步。
“走！”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片仿佛在沉默中狞笑的沼泽迷雾，毅然转身，面向北境腹地的方向，“加快速度，尽快赶到铁壁城！”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更加紧迫的心情和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两人两兽的身影，化作四道疾驰的流光，迎着北境凛冽的风雪，朝着铁壁城的方向，全力飞遁而去。
他们的速度极快，实力提升后的他们，在雪原上奔行，远比来时更加迅捷。寒风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冰冷，却也让他们的大脑更加清醒。
然而，那种被标记、被注视的感觉，并未因为他们的远离而消失，反而如同跗骨之蛆，始终隐隐约约地萦绕在感知的边缘，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旅程，远未结束。
真正的猎杀，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
沼泽的“送行”，并非结束，而是一场更大风暴降临前的——短暂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