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迷津渡”比林凡想象中更加光怪陆离。
脚下的石板路湿滑粘腻，仿佛永远干不透。空气里混杂着线香味、腐朽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吸入肺中都带着阴冷的重量。各种声音灌入耳朵：有摊主用晦涩古语低声叫卖，有买家用尖锐或沙哑的嗓音讨价还价，间或夹杂着几声不明生物的嘶鸣或窃笑，构成一幅混乱又诡异的背景音。
“凡哥，你看那边……”胖子扯了扯林凡的袖子，声音发颤地指向一个摊位。
那摊主是个穿着清朝官服、面色青紫的“人”，摊位上摆着几个小陶罐，罐口贴着符纸，却仍有丝丝黑气渗出，隐约形成痛苦的人脸形状。旁边立了个牌子，上书：“百年怨煞，品质上乘，炼丹、制器、寻仇、吓唬情敌之佳品。”
“再看那个！”胖子又指向另一边。
一个毛茸茸的、像是个超大号黄鼠狼的生物，正人立着，用爪子熟练地操作着一个……智能手机？它面前的摊位上摆着各种亮晶晶的小石头和干枯草药，旁边牌子写着：“wIFI信号覆盖，支持薇信、吱付宝。诚信经营，拒绝还价。”
苏晓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记录：“确认存在高度智慧的非人生物，并已一定程度适应现代人类社会运行规则。交易货币呈现多元化。”
林凡感觉怀里的紫霄短剑像个进了自助餐厅的饿汉，轻微震颤着，传递出对各种负面情绪和混乱能量的“渴望”。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安抚这吃货法器，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那些隐晦的目光并未消失，如同暗处的毒蛇，冰冷而黏着。
“我们先随便逛逛，熟悉一下环境，别急着交易。”林凡低声道，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镇定自若，仿佛是个常客。
他们随着人流（如果那些奇形怪状的存在能称为“人流”的话）缓缓移动。两旁的摊位千奇百怪：有卖各种不明材质骨符的，有卖浸泡在透明液体里眼珠子的，有卖据说是某某大妖褪下毛发的，甚至还有卖“孟婆汤稀释版，忘掉烦恼，记得还钱”的……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最新款‘哭丧棒’升级版，自带bGm和全息投影，保证哭丧效果震撼全场！”一个穿着嘻哈、头上却长着角的年轻妖类正在卖力吆喝，他手里的棒子挥舞间，果然投射出凄风苦雨的虚影，还伴随着呜咽的哀乐。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高僧开光，哦不，高妖附魔的耳机，听歌的同时滋养魂体，阳间阴间两不误！”另一个摊位上，几个耳机闪烁着诡异的粉光。
胖子看得目瞪口呆，之前的恐惧都被这强烈的荒诞感冲淡了不少：“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苏晓则认真分析：“市场呈现出去中心化、去恐怖化及与现代科技初步融合的特征。传统恐怖元素被解构，商品功能趋向娱乐化和实用主义，这或许与当前灵气稀薄，修行资源匮乏，迫使非人存在寻求新的生存与发展模式有关。”
林凡在一个相对冷清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摊主是个蜷缩在厚重黑袍里、看不清面目的矮小身影，摊位上只零零散散摆着几件东西：一个裂了纹的罗盘，几枚锈迹斑斑的古钱，还有一本封面模糊、边角卷起的薄册子。
吸引林凡注意的，是那本册子。它散发出的气息，和他那本《搞笑捉鬼秘籍》有几分相似，都带着点不靠谱的、歪门邪道的意味。
他蹲下身，拿起那本册子。封面上用模糊的墨迹写着《五行遁术从入门到入土（精编版）》。
林凡嘴角抽了抽，翻开一看，里面图文并茂：
**土遁术：** 图示一个人一头扎进土里，只留下两只脚在外面。
**水遁术：** 图示一个人在水里疯狂狗刨，旁边标注：“灵力不足者，请自备泳圈。”
**火遁术：** 图示一个人浑身冒火狂奔，备注：“慎用！易引发消防隐患及社死！”
**金遁术：** 图示一个人卡在墙里，文字说明：“对墙体质量要求较高，豆腐渣工程禁用。”
**木遁术：** 图示一个人挂在树上下不来，附言：“建议提前练习爬树技巧。”
这什么鬼东西！林凡内心疯狂吐槽，但这奇葩的风格却莫名让他感到一丝……亲切？
“老板，这个怎么卖？”林凡晃了晃手里的册子。
黑袍下传来一个干涩沙哑，像是两块石头摩擦的声音：“三缕……精纯阳气，或者……等价的负面情绪结晶。”
阳气？负面情绪结晶？林凡一愣，这交易货币果然特别。他哪来的阳气卖？至于负面情绪结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紫霄短剑，这家伙倒是能吸收储存，但怎么提取出来是个问题。
“呃，能用别的换吗？比如……钱？”胖子试探着问，掏出了钱包。
黑袍摊主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钱”是什么东西。半晌，他缓缓摇了摇头，伸出一只干枯得如同鸡爪的手，指了指摊位角落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拒收人民币，阳气、阴德、情绪能量优先，接受以物易物。”
看来俗世的货币在这里确实不好使。
林凡正打算放下册子，怀里的紫霄短剑却突然轻轻嗡鸣一声，传递出一丝微弱的、带着“嫌弃”意味的情绪，目标直指那本《五行遁术从入门到入土》。同时，短剑似乎自行引导了之前吸收的、还没来得及消化的一小团“尴尬”能量，顺着林凡的手臂，传递到了他手中的册子上。
那本破册子接触到这团“尴尬”能量，封面上的墨迹居然微微亮了一下，仿佛很满意地“吸收”掉了。
黑袍摊主“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惊讶，他抬起头，黑袍的兜帽下隐约露出两点绿豆大小的幽光：“有趣的能量……品质虽杂，但……够独特。可抵一缕。”
林凡：“……” 合着这摊主好这口？用尴尬能量当钱花？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回想今天进入鬼市后遇到的各种奇葩事情，尤其是看到那本遁术册子内容时那股强烈的吐槽欲和尴尬感，将这些情绪引导向紫霄短剑。短剑来者不拒，高效吸收，很快又提炼出一小团更为精纯的“尴尬”能量。
林凡将这团能量逼出指尖，它像是一小团无形的、扭曲空气的波动，递向摊主。
黑袍摊主伸出鸡爪般的手，凌空一抓，那团“尴尬”能量便消失在他掌心。他满意地点点头，又伸出两根手指：“还差两缕。”
林凡无奈，只好继续“生产”尴尬能量。他一边努力回忆糗事，一边内心哀叹：别人来鬼市是淘宝，我特么是来卖尬的！这要是传出去，他林凡在圈子里还混不混了？
好不容易又凑够两团“尴尬”能量付了账，林凡拿着那本坑爹的《五行遁术从入门到入土》，感觉自己的脸皮厚度又增加了不少。
就在他刚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让他“大出血”（出尴尬）的摊位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几个生瓜蛋子。跑这儿来捡垃圾了？”
林凡转头看去，只见几个穿着统一黑色劲装、神色倨傲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为首一人，面容还算英俊，但眼神轻蔑，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正上下打量着林凡三人，目光最终落在林凡手中那本破册子上，嗤笑一声：
“《五行遁术从入门到入土》？这种骗傻子的玩意儿也有人买？看来这迷津渡的门槛是越来越低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
他身后的几人跟着哄笑起来，看向林凡他们的眼神充满了不屑。
林凡心里一沉。麻烦，果然还是来了。而且看这架势，似乎是玄学圈里那种常见的、看不起散修野路子的“正规军”。
胖子一听不乐意了，梗着脖子道：“喂，你说谁阿猫阿狗呢？我们买什么关你屁事！”
那为首的青年冷哼一声，目光扫过胖子，又落在苏晓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随即又被高傲取代：“哼，不知天高地厚。这迷津渡可不是你们这些连修行门槛都没摸到的凡人该来的地方，小心宝贝没买到，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周围一些摊主和行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冲突，纷纷投来看好戏的目光。
林凡握紧了手中的破册子和怀里的短剑，知道今天这事恐怕难以善了。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是忍气吞声还是据理力争（或者用尴尬能量糊他一脸？），另一个清冷的女声却突兀地插了进来：
“张珩，迷津渡什么时候成了你龙虎山清微派划定地盘了？别人买什么，去哪里，何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素雅道袍、身背古剑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她容貌清丽，气质出尘，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对这种无聊冲突的厌烦。
正是那位对林凡野路子十分鄙视，但又曾被迫合作过的高冷女天师——凌清韵。
被称为张珩的青年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盯着凌清韵，语气变得阴沉：“凌清韵？你们茅山的人也来多管闲事？”
凌清韵淡淡瞥了他一眼，根本懒得回话，径直走到林凡几人身边，目光扫过他们，尤其在林凡手中那本破册子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然后对张珩冷声道：“路见不平而已。你若想生事，我不介意陪你过过招。”
张珩眼神闪烁，显然对凌清韵颇为忌惮。他咬了咬牙，狠狠瞪了林凡一眼，撂下一句：“哼，我们走！几个靠女人出头的废物！”
说完，便带着几个跟班灰溜溜地挤进了人群。
冲突暂时化解，但林凡知道，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他看向凌清韵，心情复杂地道谢：“凌姑娘，多谢解围。”
凌清韵转过身，清冷的目光落在林凡身上，语气依旧平淡：“不必。我只是看不惯张珩那副嘴脸。”她顿了顿，视线再次扫过那本《五行遁术从入门到入土》，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买了这个？”
林凡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羞耻，硬着头皮道：“呃……看着……挺别致的。”
凌清韵沉默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留下一句：“好自为之，迷津渡水深，早些离开。”便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熙攘攘的鬼市街道中。
胖子看着凌清韵离开的方向，咂咂嘴：“这冷面妹子，人还挺仗义嘛。”
苏晓则若有所思：“龙虎山清微派，茅山……正统道门势力开始出现。根据刚才的冲突判断，玄学圈内部存在明显的派系分歧和鄙视链。”
林凡捏着那本用尴尬换来的破册子，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非人存在和隐藏的敌意，感受着怀中短剑因吸收周围杂乱情绪而传来的满足嗡鸣，心中明了：这鬼市之行，才刚刚开始，更大的麻烦，恐怕还在后头。张珩那群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凌清韵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这“迷津渡”，果然是个渡口，只是不知渡的是人，是鬼，还是人心深处的欲望与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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