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听到青禾请求倒是结结实实地愣了一瞬。
她预想过青禾可能会求个更好的前程,比如调到某个轻省又有体面的位置,或者为家人求个恩典,甚至......她心底最深处也曾有过猜想,青禾会不会借此机会,想要求个名分?毕竟她救了福晋的命,这功劳足够大了。
唯独没料到,青禾想要的竟是离开。
福晋的脸上短暂浮现出片刻自嘲的苦笑,又被她迅速敛去。
她在心里无声地叹息:嫲嫲啊嫲嫲,您生前处心积虑,百般防范,就怕青禾心思活络,要与我争宠,分了爷的心去。您可知人家从头到尾心心念念的却是要离开富贵牢笼,远走高飞。
宫女提前出宫,倒也不是没有先例。
清宫宫女制度规定内务府三旗包衣女子,年十三以上须参选,选中者入宫服役,通常至二十五岁方可放出婚配。
这是常例。
但也偶有特例,比如宫女身患重疾,不堪驱使,或是家中父母老迈,急需照料,经主子格外开恩加之内务府核准,或可提前数年放出。
只是这等恩典非比寻常,需得有天大的情面或是立下极大的功劳,主子又肯格外施恩,层层关节打通,方有可能。
寻常宫女若非熬到年纪,除非病得只剩一口气,否则想提前出去,简直难于登天。
福晋心念电转,将这些门门道道在脑中过了一遍。
她知道这事不容易,阿哥爷那边......她更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看着青禾平静却决绝的眼神,看着她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她沉吟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语气慎重地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了。但是提前出宫并非易事,规矩摆在那里。不过有你这番功劳,加上脸上的伤,也并非全无可能。”
她没有把话说满,“我会寻个合适的时机在阿哥爷面前提提看。”
青禾听到福晋应承下来,心中那块大石并未完全落地。
她近来冷眼旁观,愈发觉得胤禑骨子里带着这个时代贵族男子固有的凉薄与自我,说句不好听的,颇有几分渣男潜质。他对自己的不同,与其说是情意,不如说是一种习惯性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他会轻易放自己这个曾让他产生过兴趣的奴才离开吗?她实在不敢乐观。
但看福晋认真的神色,青禾又暗自思忖,福晋是个极重脸面的人,向来言出必行。她既然答应了,想必不会敷衍了事。
而且,以福晋的聪慧和处境,若是完全没有把握的事情,她大概也不会轻易应承,免得办不成反而落个言而无信的名声。
罢了,既然已经走出了这一步,便将焦虑暂且压下,让时间来说话吧。
“奴才谢福晋恩典。”青禾再次深深一礼,这一次,带上了几分真切的感激。
福晋似乎也松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的承诺。她又留青禾说了几句闲话,问了问伤口恢复的情况,叮嘱她好生养着,不必惦记差事。
临走前,还特意让玉盏取来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盒递给青禾:“这是内务府造办处特制的白玉生肌膏,祛疤化瘀有些效用,你拿去用吧。”
青禾谢恩接过,便告退了。
回到下处,青禾将那只触手温润的白玉盒放在炕桌上,望着它出了会儿神。
事情既然已经说破,并且交给了福晋,再多思无益,反而徒增烦恼。她素来是个务实的性子,深知焦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便开始给自己找事情做,转移注意力。
御制的祛疤膏?她倒是要好好研究研究。
作为中医博士,性格上或许有硬伤,业务能力绝对是ok的,前世的她就对古今中外的药材都抱有浓厚的学术兴趣。
今天倒是有幸可以好好看看御用的东西到底和民间流传的方子有什么区别。她小心地打开盒盖,一股清雅馥郁的香气便飘散出来,并不浓烈,却持久绵长。
只见盒内是莹润的淡青色膏体,质地细腻非常,如同凝脂。
她用手指沾了一点,凑近细闻,又轻轻在指腹捻开,仔细分辨着其中的成分。
香气的主调是檀香和沉香,二者皆是名贵木材,气味沉静雅致,本身也有行气止痛、收敛生肌之效。
基底油嗅着像杏仁油或者桃仁油,闻不出来,但触感滋润且不腻。
应该还加了当归和白芷,有点淡淡的药香,可以养血活血,祛风燥湿,消肿排脓。青禾将膏体抹在手背上,感觉有点凉凉的,嗯,或许还加了冰片。
冰片的抗炎作用是后世通过实验室研究和临床试验都验证过的,而且冰片的分子极小易吸收,连血脑屏障都可以有效通过。很多西药做复方的时候,就喜欢加入冰片,它就像个小小万金油,哪里需要往哪搬,反正只要是病,抗炎总归是没错的。
这几味药材选取的都是上品,炮制工艺显然也极为讲究,研磨得十分细腻,才能有这般如玉的质感。
它们组合在一起,共奏活血化瘀、生肌敛疮、淡化疤痕之效。从方剂学的角度看,这方子配伍精当,心思缜密,兼顾了愈合与美观,确实是难得的上品。
虽然以现代眼光看,对于深度疤痕的完全消除可能力有未逮,但在这个时代绝对是顶级的祛疤良药了。
青禾心中暗忖,若能持续使用,加上自己年轻,新陈代谢快,脸上的疤痕日后或许真的不会太过明显。
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