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谒陵队伍在暮鼓声中缓缓停驻于南苑行宫。
青禾听到今晚驻跸南苑,就不禁想入非非,南苑机场可是中国首个机场呢,虽然在2019年就关闭了,但她有几次降落在南苑,此时故地重游,简直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短暂神游后,青禾强迫自己把思绪拉回来,可别再因为发呆被责罚了。
她看了一下四周,虽然比不上紫禁城巍峨,但作为皇家苑囿,殿宇楼台和围场林地等一应俱全,足够容纳圣驾及随行的宗亲大臣以及护卫官兵。
驻跸事宜早已由内务府和銮仪卫提前安排妥当。
各皇子阿哥的住所依长幼爵位及圣意亲疏各有区分。
皇太子胤礽虽地位尊崇,但正值敏感时期,其驻所被安排在离康熙帝最近殿阁,康熙帝可能是觉得把太子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心一些吧。而且其周遭守卫明显多于其他皇子,也透着监视的意味。
胤祉、胤佑等年长阿哥分得了较为宽敞舒适的独立院落。
而像胤禑、胤禄、胤礼这等光头阿哥,则被统一安排在一片专为小阿哥准备的联排廨舍之中。
胤禑分得的是一处独立的小院,虽不奢华,但足够使用。
院内有一明两暗三间正房。
中间明间作为临时客厅兼书房,东次间为胤禑的寝室,西次间则作为日常起居和贴身伺候的太监宫女暂歇之处。
舒兰被则是被安排东厢房内。
青禾对这样的安排大为不解,怎么会夫妻二人不能同处一室?这是什么说法?但这样的问题确实无法宣之于口。
或许......侍妾格格在清朝,根本算不上老婆吧,也是奴才一枚。
顾不得多想,青禾和王进善一下车便忙碌起来。他们分工明确,一个指挥着小太监们将带来的箱笼行李搬入房中归置,一个忙着铺设床帐,检查炭火盆等物是否齐全可用。
南苑的行宫房舍毕竟不比宫内常年有人精心维护,虽经打扫,仍透着一股久未住人的清冷潮气。青禾让人将炭盆生得旺些,又特意在胤禑的床铺下多垫了一层厚实的狼皮褥子。
舒兰格格这边,则由她带来的赵嬷嬷、钱嬷嬷以及贴身宫女春熙和夏月负责打理安置。
夏月像个锯嘴葫芦一样,不声不响地理着一应事务,春熙则是手脚麻利地帮着格格归置衣物首饰,目光却不时瞥向正房那边忙碌的青禾,以及院中来往的人。
晚膳是个问题。皇子们的膳食主要由御膳房统一供给,但随行人员以及主子们若想额外添些点心汤水,则需各自动手。
小院里有一间狭小的耳房,临时充作小厨房,设有一个简易的灶台。
青禾让翠喜尽快用带来的小铜吊子烧上热水,预备给胤禑沏茶暖身。
她自己则是取出早已备好的小米,准备熬一锅稠糯养胃的小米粥。想了想,又让一个小太监去御膳房领了些现成的饽饽和几样酱菜。
经过塞外行围,这次大家经验都比较丰富了,还带上了风干的烧鸡,青禾快手快脚地将其撕成细丝,用麻油、醋和少许椒盐拌了,一道爽口的下粥小菜就成了。
灶火映着她的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却顾不得擦,动作麻利而有条不紊。
春熙安顿好舒兰格格后,借口过来问问十五阿哥这边可需帮忙。
她走到耳房门口,正瞧见青禾利落地拌着鸡丝,那专注而熟练的姿态,仿佛狭小简陋的厨房是她的领地一般。又看到一旁小几上显然是给胤禑准备的茶水,以及锅里咕嘟米香四溢的小米粥,春熙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撇了一下。
她心中暗道:倒是会卖乖讨好,把这些琐碎小事做得这般细致,显摆给谁看呢?她自家格格那边,虽也带了小厨房的家伙事,但舒兰性子软和,只让她一切从简,莫要张扬,反倒显得冷清。
这时,院外传来少年清亮的嗓音:“十五哥!十五哥可在?”
只见十七阿哥胤礼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行服袍,脑袋上戴着暖帽,笑嘻嘻地跑了进来,眼睛四处张望。
他是康熙三十六年生人,今年虚岁才十四,如果不是生在清朝的话,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呢。他性子活泼,又因生母陈嫔地位不高,和胤禑生母王嫔一样,连个封号也没有,所以在阿哥中也属于较少拘束的一类,倒养成他跳脱的模样。
胤禑闻声从房里出来:“十七弟?你怎么跑过来了?”
胤礼笑嘻嘻地打了个千儿:“给十五哥请安!我听说青禾姐姐也来了呢?”他目光越过胤禑,找到了在厨房里忙碌的青禾,眼睛一亮,“青禾姐姐!果然是你!”
青禾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出来行礼:“奴才给十七爷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胤礼显得很是高兴,“上次在遥亭,我肚子疼得厉害,要不是你的焦米汤和苹果泥,我可要遭大罪了!这回出发前,我还惦记着呢,就怕路上又不舒服。看见你在,我就放心啦!”
青禾被他孩子气的话逗得微微一笑:“十七爷言重了,那是奴才的本分。您如今身子可大好了?晚间饮食还需清淡些为好。”
“早就没事了!”胤礼凑近些,压低声音笑嘻嘻地说,“比太医开的苦药汤子管用多了!下次我再不舒服,还来找你!”
说完,又和胤禑嬉笑了几句,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这一幕,恰好被门口的春熙尽收眼底。
她看着十七阿哥对青禾那般亲昵信赖的态度,又见胤禑对此似乎习以为常并无不悦,心中的酸意和嫉妒更是翻腾不已。
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才,竟能得到两位阿哥的另眼相看?尤其是十七阿哥那句“比太医开的药管用”,更是让她心头一动,似乎抓住了什么可做文章的把柄。
她暗自冷哼:贱人就是会钻营,连小阿哥的欢心都懂得讨巧卖乖来换取。她默默退开,心里却已开始盘算起来。
而青禾送走十七阿哥后,继续回去忙碌晚膳。
她看着锅里翻滚的小米粥,忽然有些恍惚。想起上次随驾出塞时,自己被马车颠得七荤素,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一路上都在心底疯狂想念现代平稳快捷的动车高铁,甚至开始怀念起旅途中泡面的味道。
这次虽然依旧疲惫,但对马车的颠簸似乎已有些麻木,更能专注于眼前的活计,思考如何在这简陋条件下过得舒坦些。
这种适应却让她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她害怕自己正在被这个时代同化,那些关于现代的鲜活记忆会不会在日复一日的清朝生活中渐渐褪色、模糊,最终让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清朝人,变成一个思维模式都禁锢于这个时代的宫女青禾?
这个念头让她心惊肉跳,手下动作都不由自主地停顿了片刻。
她用力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份恐慌,告诉自己绝不会忘记来处。
晚膳准备妥当,青禾收敛心神,仔细地将粥菜装盘,吩咐小太监端去正房。
她自己则深吸了一口冬日寒冷的空气,努力将那份对未来的恐惧压回心底,重新变回那个沉稳得体、事事周全的大宫女青禾。
前方的路还长,眼下,还容不得她有半分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