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指挥中心。
合金门在顾凡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房间里的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那张巨大的圆形会议桌旁,坐着整个华夏的权力核心。每一张面孔,都只在最高级别的国家新闻中出现。
此刻,十几道凝若实质的视线,化作十几柄无形的利剑,齐刷刷地刺在顾凡的身上。
彭岩坐在主位,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顾凡。”
铁血上将的嗓音平淡,却带着泰山压顶般的威势。
“关于这次昆仑山脉的未知能量源,也就是代号为【火种】的调查任务。”
“我需要一个解释。”
来了。
顾凡能清晰感觉到,身后秦风等人的呼吸,在这一刻都停滞了。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去看彭岩那双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在整个权力中枢的注视下,他迈开脚步,径直走过那张象征着最高权力的会议桌,走到了会议室中央,那面覆盖了整面墙壁的华夏全息地图前。
地图上,十六亿个微弱的光点,正被逐一点亮,汇聚成一片璀璨的光海。
他的背影,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份沉默,比任何辩解都更具力量。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就在这凝固的气氛即将爆裂的前一秒,一声怒斥打破了死寂。
“解释?我才需要一个解释!疯了!我看你们斩妖司是彻底疯了!”
国家财政部的负责人,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者,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他指着自己面前光幕上触目惊心的赤字,手指都在颤抖。
“【黑色长城】一期工程,已经掏空了我们三分之一的战略储备!现在你这个所谓的二期计划,‘全民皆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能源、玄钢、丹药、后勤!每一项都是天文数字!按照你们提交的预算,三个月!只需要三个月,就能让建国以来积累的所有财富清零,让国家财政彻底破产!”
老者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
“年轻人,打仗不是请客吃饭!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
话音未落,另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于刚从队列中站了出来。他对着彭岩敬了个军礼,随后看向顾凡,神情复杂。
“司主!恕我直言!”
他没有喊老顾,而是用了最正式的称谓。
“‘全民皆武’的命令下达不足百小时,其带来的社会治安动荡尚未完全平息。为了维持秩序,七大军区的机动力量已经捉襟见肘,全国的警备力量更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疲于奔命。”
“此时强行推动如此浩大的工程,只会从内部压垮我们自己!我们的人民还没有学会如何控制力量,我们的社会秩序还没有准备好迎接一个全新的时代!”
于刚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敌人未至,国先自乱!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如果说财政部长的反对是出于“钱”,那于刚的质问,则直指“稳定”这个国家的基石。
几乎所有人的反对。
顾凡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转过身,没有去看地图,而是走向那位暴怒的财政部长。
他笑了。
那笑容冰冷,锐利。
“部长。”
他走到老人面前,站定。
“如果国家都没了,我们的钱,存在哪里?”
一字一顿,清晰入耳。
财政部长张了张嘴,那张涨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所有准备好的说辞,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顾凡不再看他,转身面向会议桌旁的所有人。
他的姿态恢复了冷静,用一种近乎冷酷的情报汇报口吻,开始陈述。
“‘黑潮’。”
“它不是单纯的妖兽,也不是我们理解的任何一种敌人。它是一种‘现象’。一种吞噬法则、湮灭物质的宇宙级灾难。”
“被‘黑潮’接触的任何物质,无论是钢铁、岩石,还是生命体,都会在瞬间被分解为最基础的粒子,并被其同化。我们所有的物理防御,在它面前没有任何意义。”
“它会侵蚀空间,被它覆盖的区域,空间法则会彻底紊乱,变成无法逾越的死亡绝地。导弹、战机,任何依赖现代物理定律的武器,一旦进入,就会立刻失效解体。”
“它会腐化能量。无论是气血,还是核能,都会成为它的养料,让它变得更强。”
他描述的每一个细节,都远远超出了现代物理的认知范畴。
会议桌旁,几位负责科研工作的白发院士,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握着笔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
这是物理规律的崩塌。
就在这时,秦风上前一步,站到了顾凡身边。
他吊儿郎当的姿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来自军政世家,深知此时此刻,他的一句话有多重。
“各位叔伯。”
他环视一圈,最后把视线定格在彭岩身上。
“我以秦家的名誉担保,顾凡所言,句句属实。”
“在那个地方,我亲眼见过。一个无比繁华,武道昌盛的世界,是如何被那片‘黑色’像擦掉一张画一样,被轻易地抹掉。”
“我们引以为傲的军队,我们足以毁灭世界数次的核武库,在那种东西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秦风的话,为顾凡那冰冷的数据,增添了一抹血淋淋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真实感。
顾凡没有停顿,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在梦境中轮回百次所积攒的,无尽的悲愤与决绝。
“那个文明,拥有数万裂地境武者,他们的平均实力,比我们强大百倍!千倍!”
“他们有横贯天际的浮空城,有斩断山脉的武王!但他们依然被抹去了!三千年的抗争,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最终只剩下了一块墓碑!”
“我们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去计算成本,没有时间去慢慢适应!”
“我们是在和文明的‘死神’赛跑!”
“我不是在花钱!”他的手猛地指向那片光芒璀璨的华夏地图,“我是在用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为这十六亿人,为华夏,买一条活路!一条渺茫但唯一的活路!”
他的气势,镇住了全场。
财政部长颓然坐下,于刚低下了头,那些将星闪耀的军方巨头,脸上满是震撼。
最终的决策者,彭岩,终于开口了。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凝视着顾凡。
他的声音不大,却重若千钧。
“你的依据,是一场梦。”
一句话,让刚刚还热血沸腾的空气,瞬间冷却。
彭岩缓缓站起身。
“顾凡,我信你。从你递交第一份报告开始,我就信你。我把斩妖司交给你,把国家的未来押在你身上。”
“但是,华夏十六亿人的命运,现在不能押在一场梦上。”
这才是最沉重的,无法反驳的现实。
顾凡迎着彭岩的注视,毫不退缩。
“它不只是一场梦。”
他平静地回复。
“更是一份来自过去的,血写的‘战报’。”
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他最后的王牌。
他的声音压低,却清晰地传到会议桌的每一个人耳中。
“彭老,周老。”
“您二位,还记得一个月前,在柯伊伯带无故失联的‘天问三号’深空探测器吗?”
话音落下,彭岩和周传恩的身体,同时出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僵直。
这件事,是国家的最高机密。
顾凡不应该知道。
“它传回地球的最后一段损坏数据里,显示它被一片无法解析的、吸收所有电磁波与光线的‘绝对黑暗’吞噬了。”
顾凡的视线,如同两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直刺彭岩内心最深处的机密。
“在梦里,那个存在告诉我们。”
“‘黑潮’的降临,始于吞噬星光。”
啪。
一声轻响。
彭岩手中那个跟随了他几十年的军用茶杯,应声滑落。
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毫无所觉。
满室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