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趁着东门诈降的混乱从西门突围时，御史大夫周苛与部将枞公正率亲兵在北门阻击楚军的牵制攻势。见汉王车驾的黄龙旗消失在城西的烟尘中，周苛猛地挥剑斩断身前半面楚军赤旗，剑刃劈断旗杆的脆响盖过近处的厮杀声，他对枞公高声道：“汉王已脱险！你我今日便与荥阳共存亡，多拖一刻，汉王便多一分生机！”二人当即收拢城中残余的千余士卒——其中半数是肩头缠满渗血布条的伤员，还有数十名攥着削尖木矛的民夫，最年幼的不过十五岁，脸上还沾着灶膛的黑灰。众人在城中心的钟楼前围成圆圈，周苛拔出佩剑划破掌心，鲜血滴入盛满浊酒的陶碗，枞公紧随其后，碗中酒液泛起暗红涟漪，民夫们也学着用刀尖划开手指，浑浊的酒碗在人群中传递，嘶哑的“与城共存亡”声穿透战场的喧嚣，惊飞了钟楼上栖息的寒鸦。
项羽识破纪信诈降时，那团烈焰正将鎏金铠甲烧得噼啪作响，火星裹挟着焦糊的铁屑飞溅，纪信焦黑如炭的身躯仍保持着端坐车驾的姿态，脊梁挺得笔直，仿佛不是赴死而是受封。最后的“汉王必胜”四字冲破烈焰的噼啪声，如惊雷般在旷野回荡，撞得楚军阵前的旌旗微微颤动，久久不散。项羽死死盯着那堆逐渐坍塌的黑灰，灰堆中还嵌着未烧尽的甲片，反射着惨淡的天光。胸中怒火瞬间如火山喷发，胸腔剧烈起伏，脚下的青石砖被他沉重的靴底踩得微微发颤，砖缝里的草屑都被震落。他猛地转身，双眼赤红如燃着的炭火，一脚踹向身旁半人高的青铜鼓架——那鼓架本是楚军祭旗时所用，雕着云雷纹的鼓身足有百斤重，却被他一脚踹得轰然倾倒，鼓面蒙着的牛皮瞬间碎裂，鼓槌滚落尘埃，砸起几点混着血污的泥星。“竖子欺我！”他暴怒吼喊，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沙哑，一把夺过鼓手手中碗口粗的枣木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如蚯蚓般爬满手背。大步登上楚军阵前的指挥高台，这高台由数十根碗口粗的百年松木搭建，每一步踩上去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松木接缝处甚至渗出细小的木屑，仿佛随时会坍塌。“咚——咚——咚——”三声重锤狠狠砸在青铜战鼓上，鼓面蒙着的三岁黄牛生皮瞬间震出细密如蛛网的裂纹，第一声鼓响震得阵前楚军士卒耳中嗡嗡作响，第二声让荥阳城墙的砖缝都渗出土屑，第三声落下时，数里外的黄河水都泛起细微的涟漪。鼓音沉如惊雷，顺着地面的纹路蔓延开去，连荥阳城头守军的甲叶都跟着微微震颤。“儿郎们！刘邦用替身欺瞒寡人，戏耍我江东儿郎！”项羽的怒吼声混着鼓声传遍战场，唾沫星子飞溅在胸前的虎头锦袍上，“今日不破荥阳，便屠尽全城军民，挖地三尺也要找出刘邦的踪迹，为纪信这假刘邦偿命！”声浪所及之处，楚军士卒眼中瞬间燃起嗜血的凶光，纷纷举起兵器高呼“破城屠城”，戈矛如林般晃动，以十倍于守军的兵力对荥阳东门发起潮水般的猛攻。
十二架巨型攻城锤在楚军士卒的簇拥下一字排开，如十二头蛰伏的巨兽。每架攻城锤都由整根千年楠木掏空核心，裹上三层熟铁打造，锤头足有半人高，特意缠上浸过鱼油的麻布，点火后裹着烧红的铁皮，在晨光中泛着慑人的橙红，远远望去如十二头喷吐火焰的凶兽。二十名赤膊壮汉肩扛手腕粗的麻绳牵引锤身，他们黝黑的臂膀上青筋暴起如虬龙，胸前的肌肉因发力而隆起，口中喊着整齐的号子“嘿哟——嘿哟——”，号子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麻。每一次号子落下，攻城锤便如流星般撞向城门，锤头与城门碰撞的瞬间，烧红的铁皮蹭出火星，溅在城门的铜钉上滋滋作响。“轰——”沉闷的撞击声震得城砖簌簌脱落，城门内侧三根碗口粗的榆木栓已被震裂数道狰狞纹路，最长的一道裂到了栓尾，木屑混着尘土簌簌落在守门士卒的肩头。不少士卒被震得气血翻涌，嘴角渗出鲜血，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后退，用身体抵着城门。楚军士卒背着浸过三遍桐油的藤牌，藤牌上还嵌着半支汉军的箭镞，扛着顶端带铁钩的云梯冲锋。前排士卒刚冲到城门前，便被城上的箭雨射倒，尸体堆叠在城门两侧，很快堆成半人高的尸墙，暗红色的血顺着尸墙缝隙往下淌，在城门前积成没过脚踝的浑浊血洼，踩上去“咕叽——咕叽——”作响，黏腻的血污粘在靴底，甩都甩不掉。后排士卒踩着同伴冰冷的躯体继续攀爬，锋利的云梯顶端搭上城头，铁制钩爪死死咬住城砖缝隙，任凭汉军士卒用撬棍、斧头猛砸，甚至泼下滚烫的沸水，钩爪都纹丝不动，如长在城墙上一般。
楚军的弩箭手在阵后列成三排，前排射完退至后排上弦，轮换着列队齐射。特制的铁羽箭比寻常箭矢重三成，箭镞淬过防锈的铜汁，如密集的蝗虫掠过城头，“噗嗤”声不绝于耳——羽箭穿透木板的脆响、射入肉体的闷响、擦过铠甲的火星声、钉在城砖上的笃笃声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死亡的网。一名十七八岁的汉军士卒刚探身瞄准城下督战的楚军校尉，三支羽箭便如毒蛇般同时射来，一支穿喉，两支透胸。鲜血从他圆睁的双目旁滑落，顺着下颌滴在城砖上，汇成细小的血线。尸体直直坠下城墙，正好砸在一名攻城楚军的背上，两人一同摔进血洼，溅起一片暗红血花，还未等落地，后续冲锋的士卒便踩着他们的身体继续前进，瞬间将两人踩成肉泥，血洼中泛起浑浊的泡沫。周苛身披浸透鲜血的铠甲，甲叶缝隙里塞满黑色凝血，连甲胄边缘都结着暗红色的血冰，冰碴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落。左手持的铁盾边缘已被砍得卷边如锯齿，正面被箭雨射得千疮百孔，盾心凹陷处嵌着半支折断的箭杆，箭羽还在微微颤动，那是昨夜一名楚军裨将射来的。他右手的长剑砍得卷刃，剑刃上豁口密布，却依旧精准如手术刀般挑翻三名爬上城头的楚军：先侧身避开第一个楚军的劈砍，对方的长刀擦着他的铠甲劈在城砖上，火星四溅，他趁机挥剑划开其小腹，内脏混着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满脸；再转身用盾沿格挡第二个的长矛，借着对方发力的惯性侧身贴近，长剑从对方肋下刺入，剑尖从后背穿出，带着滚烫的鲜血溅在城墙上，晕开一片暗红；最后一脚踹开第三个搭在城头的云梯，对方死死抓着云梯不放，他挥剑斩断其四根手指，断指带着鲜血飞落，对方惨叫着从三丈高的城头坠落，摔在血洼中，激起的血花溅到了攻城锤的锤头上。每一次挥剑都牵动肩头旧伤，冷汗顺着下颌滴落，砸在城砖上晕开细小的湿痕，他却只是咬着牙，将痛呼咽回腹中，牙龈都咬出了血。
枞公则在东门内侧的街巷中布设三道纵深防线，如三道铁闸。第一道是翻倒的牛车与折断的戈矛，牛车的车轮被卸下，横挡在街巷中央，戈矛的尖端朝外，如刺猬的尖刺；第二道堆着百姓逃难时遗落的桌椅与盛满火油的陶罐，陶罐上戳着细小的孔洞，火油顺着孔洞慢慢渗出，浸湿地面；第三道则是连夜挖掘的半人深壕沟，沟底插满削尖的竹刺，竹刺顶端淬了粪便，一旦被刺中便会发炎溃烂。他亲自登上巷口的民房屋顶，屋顶的瓦片因连日战事早已松动，踩上去吱呀作响。他指挥二十名弓箭手在两侧屋顶架设强弩，这些强弩是从关中运来的利器，射程比寻常弓箭远三成，他拍着一名弓箭手的肩膀叮嘱：“等楚军过半再射！专射扛云梯、举盾牌的，射倒一个算一个！记住，你的箭要替城楼下的兄弟报仇！”那弓箭手是荥阳本地人，家人都死于楚军的劫掠，闻言眼中燃起怒火，重重点头。待楚军前锋百余人突入城门，踩着满地尸体推进到第二道防线时，枞公猛地挥下手中的红旗：“射！”屋顶弩箭如暴雨般密集射下，楚军士卒纷纷中箭倒地，尸体很快堵住街巷，箭杆密密麻麻地插在尸体上，如一片小小的森林。后续队伍却红着眼，举着盾牌踩着尸体继续推进，不少人被脚下的尸体绊倒，瞬间被同伴踩伤。枞公一声令下：“推！”士卒们合力将点燃的火油陶罐推下，陶罐碎裂处火油飞溅，遇着之前渗出的火油，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舌窜起丈余高，将街巷映得通红。楚军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少人身上着火，在街巷中狂奔，撞翻了同伴的盾牌，火借风势，很快形成一道火墙。火墙后，汉军士卒推下碗口粗的滚木礌石，圆木带着尖锐的木刺砸落，砸得楚军骨断筋折，脑浆迸裂。惨叫声在巷弄间来回回荡，与城头的厮杀声、火墙的噼啪声、强弩的破空声交织成悲壮的战歌。如此昼夜死守三日，东门的城垣终究在攻城锤的持续撞击下轰然坍塌，烟尘如黑龙般冲天而起，裹挟着碎石与木屑弥漫战场，十步之内不见人影，连阳光都被遮得昏暗。弥漫中，楚军“杀啊”的呐喊声愈发清晰，如潮水般涌入城中，与汉军在街巷间展开惨烈的白刃战。
短兵相接的铿锵声、临死前的惨嚎声、兵器断裂的脆响与战马的嘶鸣声在街巷间交织回荡，震得两旁房屋的窗棂簌簌作响。周苛被两名楚军悍将死死缠住，这两人是项羽麾下有名的“双煞”，专司攻坚。左侧是个满脸虬髯的壮汉，身高八尺有余，膀阔腰圆如铁塔，赤裸着上身，胸前刺着黑色的猛虎纹身，手持一柄碗口粗的开山斧，斧刃上沾着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刃口还嵌着半片汉军的甲叶，显然已斩杀多名汉军；右侧是个身形矫健的裨将，身着轻便的黑色皮甲，皮甲上缝着铁片，腰间挂着三枚汉军士卒的首级，首级的发髻还系着汉军的麻布，他挥舞着带倒钩的长戟，戟尖闪着森寒的芒光，倒钩上还挂着残破的衣料。壮汉率先挥斧劈来，斧风带着浓烈的腥气刮得脸颊生疼，周苛左脚急踏斜退半步，斧刃重重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石板应声裂开一道指宽的纹路，裂纹中还渗着之前战死士卒的血迹。他趁壮汉收斧的间隙，挥剑格挡裨将刺来的长戟，金属碰撞的脆响震得手腕发麻，虎口隐隐作痛，长剑险些脱手。却没料到长戟倒钩突然勾住他的铠甲肩甲，裨将猛地发力一扯，“刺啦”一声撕下大片甲叶，锋利的倒钩顺势在他左肩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浸透灰色衣袍，顺着衣襟淌下，在地面积成一小滩暗红，很快便结了层薄冰。周苛强忍剧痛，额头青筋暴起如蚯蚓般蠕动，牙关紧咬，借着对方扯拽的力道猛地侧身贴近壮汉，右手长剑从肋下斜刺，硬生生穿透壮汉的皮甲——那皮甲本就有破损，剑尖毫无阻碍地刺入胸膛，直抵心脏。剑尖从后背穿出，带着滚烫的鲜血溅在墙上，在斑驳的墙面上晕开一朵血花。壮汉双眼圆睁，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的剑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浓血从嘴角溢出，轰然倒地，震得地面微微一颤，砸起的冰碴溅到周苛的脸上。周苛刚拔出剑，后背便传来一股巨力，裨将一脚踹在他后腰，他重心不稳扑倒在地，长剑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摔在不远处的尸堆旁，溅起几点血污。两名楚军士卒立刻扑上来，用粗糙的麻绳捆住他的双臂，粗硬的麻绳勒进伤口，疼得他浑身抽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腮帮子鼓起，却始终不肯哼一声，反而转头怒视裨将，眼中满是不屈的怒火，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枞公在巷口指挥阻击时，瞥见主帅被俘，双目赤红如血，眼角都因极致的愤怒而裂开，渗出血丝。他怒吼着挥刀冲来，刀锋如闪电般劈开两名拦路楚军的咽喉，鲜血喷溅在他脸上，顺着下颌滴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凝结成小血珠。他浑然不觉，只顾着朝周苛的方向冲杀，手中的长刀砍得卷刃，却依旧每一刀都带着必死的决绝。怎奈楚军士卒如蚁群般涌来，七八支长矛同时抵住他的四肢，锋利的戈矛刃口贴在他的脖颈，冰冷的触感让他牙关紧咬，嘴角却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当二人被押到荥阳宫正殿时，铠甲上的血痂已凝固成深褐色，与尘土混合在一起，结成坚硬的壳。头发散乱地黏在汗湿的脸上，伤口未包扎的地方结着黑红色血痂，渗出的鲜血与尘土混合，让他们看起来狼狈不堪，却依旧昂首挺胸，脊梁挺得笔直如冬雪后的青松，不肯向王座上的项羽屈膝。两名押解的士卒使出全身力气，才按住他们微微颤抖的身躯——那不是畏惧，而是愤怒的战栗。
项羽坐在昔日刘邦驻守时的鎏金王座上，王座扶手上雕着狰狞的龙纹，鳞片被工匠打磨得锃亮，反射着殿内火把的光芒，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案上摆着缴获的汉军符节与几卷军报，符节上的“汉”字铭文已有些磨损，边缘泛着陈旧的铜绿，军报上的字迹被鲜血浸得有些模糊。他指尖摩挲着符节，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阶下的周苛，带着审视猎物的傲慢，刻意放缓语气，带着胜利者的施舍姿态劝降：“周大夫，寡人在阵前便见你作战勇猛，刀劈我三名亲卫，知晓你的才干。在刘邦麾下你不过是个掌监察的御史，俸禄微薄且伴君如伴虎，前日陈平盗嫂之事，你弹劾不成反遭斥责，何苦如此？”他顿了顿，端起案上的青铜酒樽抿了一口，继续道：“若归降寡人，寡人封你为上将军，赏万户侯，食邑遍及梁地最富庶的睢阳、陈留、雍丘三城，麾下可统辖三万精锐士卒，比在刘邦处风光百倍。寡人还会为你求娶齐王田广之女，子孙后代都能享尽荣华富贵，如何？”周苛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鄙夷与愤怒，一口唾沫星子直喷到项羽面前的案几上，溅在绘着龙凤纹的黄色锦缎上，留下一点醒目的污痕。他怒目圆睁，声音嘶哑却铿锵有力，如金石相击：“项羽匹夫！你背弃鸿沟盟约在先，暗遣英布暗杀义帝在后；入咸阳时屠戮百姓数十万，一把火焚烧阿房宫三月不熄，致使咸阳方圆百里无鸡鸣；更在新安坑杀秦卒二十万，白骨堆成山，鲜血染红河，河水三月不流！天下诸侯皆欲食你之肉、寝你之皮！汉王举仁义之师伐楚，应天顺人，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前日我军在荥阳城外，便有老妇献粮，你岂能相比！早晚必取你项上首级！你若识时务，趁早捆了自己去见汉王请降，或许还能留个全尸，不然迟早落得身死国灭、遗臭万年的下场！”
项羽被骂得脸色由红转青，再转为铁青，呼吸愈发粗重，胸膛剧烈起伏，胸前的虎头锦袍都跟着晃动。他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青铜酒樽“哐当”翻倒，酒液泼洒在锦缎上，顺着桌沿滴落在地，浸湿了青色地砖，散发出浓烈的酒气。案上的军报被风吹得翻动，露出上面“楚军粮尽”的字样。他豁然起身，腰间佩剑在鞘中震出“嗡”的一声怒鸣，那是他少年时随叔父项梁所铸的“破阵”剑，饮过七十余员敌将的血。右手紧紧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骨都有些变形，厉声喝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匹夫！敢在寡人面前放肆！来人！架起铜鼎，将这狂徒烹杀！让他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看他还敢不敢口出狂言！”两名膀大腰圆的亲兵当即从殿外扛来一口半人高的青铜鼎，鼎身铸着狰狞的饕餮纹，鼎沿还沾着早已干涸的暗褐色血渍，那是上月烹杀秦降将时留下的。亲兵将铜鼎稳稳架在殿前早已备好的薪火上，干柴是上好的松柏木，点燃后冒出带着香气的浓烟。干柴被点燃的噼啪声与鼎中清水渐渐沸腾的咕嘟声交织在一起，白色的蒸汽蒸腾而上，带着灼热的气息弥漫在大殿内外，让殿内温度都升高了几分，不少大臣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用衣袖遮挡着脸。周苛见状毫无惧色，反而仰头放声大笑，笑声苍凉却充满决绝，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砸在项羽的龙纹锦袍上。“我周苛自沛县便追随汉王，蒙汉王信任，从一个小小的卒吏升至御史大夫，委以守荥阳的重任！今日为汉王而死，为天下苍生而死，死得其所！”他转头瞪着项羽，眼中满是嘲讽，“项羽你这暴君，滥杀无辜必遭天谴！迟早会被汉王击溃，落得比我更惨的下场！你的项氏宗族，也会因你这暴君而覆灭，断子绝孙！”亲兵上前拖拽他时，他仍挣扎着扭动身躯，朝着殿外被俘虏的汉军士卒方向高声高呼：“兄弟们莫降！汉王定会为我们报仇！汉王必胜！大汉必兴！”被投入沸水的瞬间，那声“汉王必胜”依旧清晰可闻，尖锐得刺破蒸汽，惊得殿外的楚军士卒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不少人眼神中闪过一丝畏惧，悄悄低下了头，不敢与殿内的惨状对视，连押解的亲兵都攥紧了拳头。
随后枞公被押上来，项羽余怒未消，胸口仍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如牛。但他在城上亲眼见枞公作战勇猛，以百余人死守街巷，杀得楚军伤亡三百余众，是个难得的将才，心中仍存一丝招揽之心。他指着殿前仍在翻滚的沸水，铜鼎中水汽蒸腾，隐约能看到锅底残留的骨渣，语气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劝降：“你看周苛的下场！他执意顽抗，终成鼎中肉，连尸骨都留不下，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你若归降，寡人念你勇武，封你为裨将，可带本部残余士卒驻守睢阳，管辖一城百姓，衣食无忧；若不降，他便是你的前车之鉴！”枞公冷笑一声，笑声中满是不屑，目光扫过殿前翻滚的沸水，又望向殿外荥阳城的方向，那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如黑龙盘旋，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他声音铿锵有力如金石相击：“我与周大夫同守荥阳，早已对天盟誓同生共死！他为忠义而死，名垂青史，流芳百世，我岂能贪生怕死苟活于世！你这暴君，屠戮降卒、焚烧城池、劫掠百姓，去年攻魏时，竟将三岁幼童掷于矛尖为乐，如此恶行，天怒人怨！早已失尽民心，将士离心离德，迟早会众叛亲离，落得国破身亡的下场，比周大夫惨百倍千倍！到那时，你连求死都不能，只会被天下人唾弃，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项羽彻底暴怒，脸上的青筋都暴起，猛地拔出腰间的“破阵”剑，剑刃寒光闪烁如冰，直指枞公怒斥：“不知好歹的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想死，寡人便成全你！斩了！”剑光闪过，如一道流星划破殿内的火光，鲜血喷溅而出，溅在鎏金王座的龙纹上，红与金的对比触目惊心，龙纹仿佛被染活了，在火光中扭曲蠕动。枞公的头颅滚落在地，骨碌碌滚到殿中，眼睛依旧圆睁，瞳孔中映着殿外的火光，目光望向西方——那是汉王突围而去的方向，眼中满是坚定与期许，仿佛已看到汉军踏平彭城、天下太平的景象。
血洗荥阳后，项羽站在宫门前的高台上，望着城中四处蔓延的火光，火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满地的尸骸上。脸上没有丝毫怜悯，反而带着一丝嗜血的快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他下令将城中未及逃脱的军民尽数驱为奴隶，男子被粗麻绳捆成一串，每十人一组，绳索勒进皮肉，留下深深的血痕，由楚军士卒持戈押送，前往彭城修筑新的宫室；妇女则被分给军中士卒为仆，稍有反抗便遭斩杀，尸体随意丢弃在街巷，与战死的士卒尸体堆积在一起，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引来乌鸦啄食。随后他亲自点燃火把，火把是用浸油的麻布缠成，燃烧得极为猛烈。他将火把扔向荥阳宫的木质梁柱，干燥的木料瞬间被烈焰吞噬，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升腾，如一条黑色巨龙盘旋在城上空，数十里外都能望见。宫室的梁柱噼啪作响，屋顶的瓦片纷纷坠落，砸在地面上碎裂开来。处理完荥阳，项羽跨上乌骓马，这匹宝马通身乌黑如墨，唯有四蹄雪白似雪，此刻也感受到主人的怒火，躁动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响鼻，马蹄踏在血污中，溅起暗红的血点。他手中霸王枪直指西方，枪尖寒芒在火光中闪烁，枪杆上的红缨早已被鲜血染成紫黑色。他对集结完毕的三万楚军高声高呼：“刘邦逃至成皋！随我西进，踏平成皋，生擒刘邦，荡平关中，成就寡人的霸王霸业！到那时，人人封侯，共享荣华！”楚军士卒齐声呐喊，声震四野，喊杀声盖过城中的火光噼啪声与百姓的哭嚎声，惊得远处的雁群四散而逃。
随后大军如黑色洪流般向西疾驰，马蹄踏过荥阳的残破城门，溅起混着鲜血的尘土，在身后留下两道长长的血痕，如两条狰狞的血蛇，直奔关中门户成皋。此时刘邦已与英布会合，早已加固了成皋的城防——城垣被加高至两丈有余，外侧泼了数遍冷水，在深秋的寒风中冻成坚硬的冰壳，光滑如镜，阳光照在上面，反射着刺眼的光芒，攻城锤撞上去都只会打滑，根本无法着力；城头增设了数十个箭楼，每个箭楼配备三名弓箭手与一架强弩，轮换着射击，箭矢用的是特制的铁羽箭，箭镞锋利如刀；城外壕沟被拓宽至三丈，加深至一丈，灌满了从黄河引来的河水，水面结着薄冰，冰层下的河水湍急，壕沟内侧插满锋利的竹签，竹签顶端淬了剧毒，闪烁着幽蓝的寒芒。英布亲率八千九江旧部驻守南门——这里是通往关中的必经之路，也是楚军最可能主攻的方向。他身披刘邦赏赐的嵌宝铠甲，铠甲上镶嵌着七颗墨绿色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刘邦从秦宫所得的宝物。他手持一柄镔铁长刀，刀长三尺七寸，刀刃锋利如霜，是当年他任九江王时，用千两黄金请铸剑名师所铸。在城头来回巡视，时不时拍打士卒的肩膀，沉声鼓劲：“兄弟们，守住成皋，便是守住汉王的希望，守住我们的家！项羽残暴，若城破，我们的家人都会遭难！拼死也要守住！”
刘邦则坐镇中军帐调度，帐中悬挂着巨大的成皋城防图，图是用麻布绘制的，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守军布防与楚军可能的进攻路线，标注得极为详细。几名参谋正用木杆在图上比划，低声分析战况，时不时争执几句，又很快达成一致。楚军抵达成皋城下后未作片刻休整，即刻发起猛攻，十二架攻城锤同时撞击南门，巨响声震得城中文庙的铜钟都嗡嗡作响，持续不绝，钟声响彻全城，让人心头发颤，连帐中的烛火都跟着晃动。楚军士卒扛着云梯冒死攀爬，不少人刚爬到一半，便被城上的滚木砸落，滚木带着尖锐的木刺，砸在人身上，瞬间便能骨断筋折；或是被滚烫的热油浇中，热油顺着甲缝流入，烫得士卒惨叫着坠入壕沟，冰层破裂，瞬间被冰冷的河水吞没，很快便没了声息，河面泛起一层血沫。城垣先后被攻破三道缺口，最长的一道达丈余，楚军士卒踩着同伴的尸体往里冲，缺口处的鲜血很快冻成暗红色的冰，滑倒了不少冲锋的楚军，后面的人踩着滑倒者的身体继续前进，毫无惧色。英布手持长刀亲自堵缺口，刀刃砍得卷刃如锯齿，手臂被楚军的长矛划伤数道伤口，鲜血浸透了铠甲袖口，他却浑然不觉，嘶吼着指挥士卒封堵：“举盾！结成盾阵！长枪手跟我刺！别让他们进来！退后者斩！”几名九江旧部紧跟在他身后，都是当年随他起兵的老部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楚军的攻击，硬生生将突破口守住。他们的尸体堆叠在缺口处，成了一道临时的防线，尸体上插满了箭矢，却依旧保持着战斗的姿态。
刘邦站在北门城头指挥策应，望着城下如蚁群般不断涌来的楚军，额头青筋暴起，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下巴上的胡须，胡须上结了细小的冰碴。他每隔半个时辰便派一名使者快马前往修武，催促韩信率军驰援，使者都是从亲卫中挑选的精锐，骑术精湛。使者出发前他都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反复叮嘱：“务必让韩将军速来！告诉她，成皋若破，我等皆无葬身之地，他的齐王之位也难保！若他不来，我定饶不了他！”帐下诸将也都面带忧色，樊哙攥着铁盾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发白，铁盾上的漆都被攥掉了一块，几次请缨出战都被刘邦按住：“樊哙！你是我军主力，需留着关键时刻冲锋，不可轻动！如今我们要做的是死守，等韩信的援军！”唯有英布在南门缺口处高声呐喊，激励士卒死战不退，他的声音因持续的嘶吼而沙哑，却依旧充满力量。靠着一次次惨烈的反扑，汉军暂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城上城下的尸体堆积如山，鲜血顺着城墙流淌，在城脚冻成了一道道血冰，阳光照在上面，泛着诡异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