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烛火在供桌上摇晃,照得关公像的金漆斑驳。
顾昭盘坐在供桌下的地道口,后背抵着潮湿的砖墙,呼吸绵长如丝。
识海里那扇半指宽的门缝又开了些,阴时修炼室的光像溪水般漫出来。
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真气在经脉里游走——原本在练气九重卡了半月的瓶颈,此刻正被这股阴司灵气轻轻撞开。
指节无意识叩了叩青砖,顾昭闭着的眼睫颤了颤。
前世做战术顾问时,他习惯在关键节点用小动作保持清醒;如今穿越半年,这习惯倒还留着。
真气在丹田凝成细针,刺破最后一层屏障的瞬间,他听见自己骨节发出轻响,像春冰初融。
筑基了。他无声笑了笑,掌心按在地上。
青砖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让他想起今早阿木搬米时蹭破的手背——那孩子非要抢最重的麻袋,说顾大哥能扛,我也能。
识海中突然传来细微震颤。
顾昭眼尾一跳。
镇魂殿的阴兵传讯向来无声,这震颤是有紧急情况。
他垂眸看向自己影子,地面上不知何时爬满细碎的黑雾,那是阴兵附地的征兆。
有活物靠近。他默念,黑雾里浮出三团暗红印记,三个,轻功,目标祠堂。
指尖在砖缝里划了个三角——这是给阿木的暗号。
墙角的稻草堆动了动,十五岁少年探出头,眼睛亮得像星子:顾大哥?
去侧门。顾昭压低声音,数到三百,若听见三声鸦叫,就开地道让张婶他们下去。他摸出腰间的短刀,刀鞘拍了拍阿木手背,怕吗?
阿木喉结动了动。
上个月山匪来劫粮,他躲在柴房里,听见张婶的孙女哭,指甲掐进掌心都不敢动。
此刻顾昭的刀鞘还带着体温,他突然想起顾昭教他认草药时说的话:怕不是错,躲着怕才是。
不怕。他把短刀往腰里一插,我守侧门。转身时稻草蹭得后颈发痒,他没敢挠——顾大哥说过,任何多余动作都会被夜行人看在眼里。
祠堂外的槐树叶沙沙作响。
顾昭退到关公像后,身影完全隐在阴影里。
他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左边那个肺气弱,每七步要轻咳一声;中间的脚步虚浮,是练过缩骨功的;右边的……他瞳孔微缩——那人气息沉得像块石头,是个练家子。
分头搜。右边的人低喝,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
顾昭摸出判官笔。
笔杆上的纹路贴着指腹,凉得像浸过井水。
他没急着用阴兵——萧绎派来的人,总要留个活口传话。
左边的密探摸到供桌下,刀尖刚挑起红布,后颈突然一麻。
顾昭的手掌像铁钳扣住他的哑穴,另一只手按在他丹田——这是现代格斗里的锁喉技巧,前世维和时用了上百次。
他在密探耳边吐气。
密探瞳孔骤缩,想喊却发不出声,只能瞪着顾昭——这猎户什么时候练的功夫?
半月前他还扛着药篓在山里转,现在动作快得像道影子。
中间的缩骨功密探摸到神像后,刚要抽刀,眼前一花。
顾昭的身影从左侧闪来,手肘撞在他腕骨上,短刀落地。
这人反应倒快,旋身用膝盖顶向顾昭下腹,却被他侧身避开,反扣住手腕按在墙上。
右边的练家子终于察觉不对。
他抽出腰间软剑,剑尖挽了个剑花:阁下是哪路高手?
青岩村猎户。顾昭松开两个手下的人,拍了拍衣摆。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照见他眼底冷光,萧绎派你们来取我项上人头?
练家子脸色一变。
他原以为顾昭只是个普通猎户,就算会点功夫,也不过是山里打野猪练的。
可刚才那两下,分明是军中的杀招!
顾昭屈指弹在他喉结上,萧绎给了你们什么赏?
黄金百两!左边的密探急着开口,哑穴被解后声音发哑,还有...还有暗卫营的编制!
百两黄金买三条命。顾昭笑了,他倒算得精。他转向练家子,你呢?
练家子咬着牙不说话。
顾昭的目光扫过他腰间玉佩——雕着九瓣莲花,是萧绎私印的纹样。
他指尖轻轻点在玉佩上:你家小女儿该满三岁了吧?
上个月你托人送回江陵的泥人,是骑老虎的?
练家子瞳孔剧震。顾昭能查到他的私事?
我不杀你。顾昭退后半步,带句话给萧绎:他要的东西,我会亲自送到江陵。他指了指另外两个密探,他们的舌头,你带回去。
练家子刚要动手,突然觉得后颈一凉——不知何时,顾昭的短刀已经抵在他脊椎上。
那刀压得极轻,但是却精准,克制,随时能要人命!
顾昭退开,天亮前到不了江陵,你女儿的泥人,我让人再送十个。
三个密探连滚带爬逃出祠堂时,阿木从侧门冲进来。
他攥着短刀的手在抖,刀尖戳在地上:顾大哥!我…我听见他们跑了!
月光照见他发红的眼尾。
顾昭这才发现,少年的短刀鞘还挂在腰间——刚才紧张得连刀都没拔出来。
害怕?他伸手揉乱阿木的头发。
阿木仰头,我就是...就是觉得自己没用!他声音发闷,要是我能快点,能帮你挡一刀...
顾昭蹲下来,和他平视:你守侧门,让老弱都进了地道。他指了指祠堂角落的米袋,你搬了七袋米,比我上次搬得还多。
阿木咬着嘴唇不说话。
想学功夫?顾昭突然说。
少年猛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想!我想跟你学!
顾昭从怀里摸出张纸,是他用现代运动生理学改良的吐纳术:先练这个。每天寅时起,对着东边的山尖吸气,数到二十再吐。他拍了拍阿木后背,等你能一口气数到五十,我教你扎马步。
真的?阿木接过纸,手指把边角都攥皱了。
真的。顾昭站起身,望向祠堂外的天空。
启明星已经爬上东边山尖,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叫。
他摸出判官笔,笔杆上的纹路在晨光里泛着青,像条即将苏醒的蛇。
湘东王...他低声道,你这是要逼我掀开底牌。
晨雾漫进村口时,沈青竹的玄铁剑在鞘中轻鸣。
她勒住马,望着青岩村的木牌——上次来还是半月前,以暗卫身份查顾昭的底;这次再来,却是要取他的头。
马靴碾过晨露打湿的草叶,她摸了摸腰间的虎符。
裂了道缝的金属贴着皮肤,像道醒目的伤疤。
青岩村...她轻声念,顾…昭…
晨风吹起她的发尾,远处祠堂的飞檐在雾中若隐若现。
沈青竹握紧缰绳,马嘶声惊起一群麻雀。
这一次,她不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