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生活表面上波澜不惊。他按时出工,沉默劳作,像一颗被磨平了棱角的石子,沉在河底。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股暗流,正随着苏晚晴承诺的包裹日益临近而涌动得愈发激烈。他每天都在计算着时间,期盼着那批手帕能早日到来,那将是他扭转困局的关键筹码。然而,危险往往在你最期待希望的时候悄然降临。这天傍晚,林枫刚从地里回来,正舀水洗脸,王石头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他一把将林枫拉到屋后柴火垛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小枫!不好了!出大事了!”林枫心头一紧,放下水瓢,沉声问:“石头哥,别慌,慢慢说,怎么回事?”王石头喘着粗气,咽了口唾沫:“俺……俺刚才去代销点打酱油,听见……听见林大牛跟几个二流子在里头喝酒吹牛!”林枫眼神一凝:“林大牛?他说什么了?”“他说……”王石头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是在耳语,“他说他爹……就是林国栋,前几天晚上去公社找了市管会的刘疤瘌眼!说……说要让刘疤瘌眼最近来咱们村搞一次大检查,专门抓私下买卖的!还指名道姓,说……说就是要收拾你!说你投机倒把,手里有来路不正的货!”林枫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刘疤瘌眼!这个名字他听说过,是公社里有名的恶狗,仗着姐夫是公社副书记,横行霸道,专门敲诈勒索小商小贩,下手极黑!林国栋竟然勾结了刘疤瘌眼!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家族倾轧了,这是要动用“官方”的力量,往死里整他!一旦被刘疤瘌眼这种人盯上,抓住把柄,轻则罚款抄家,重则游街批斗,甚至可能被扣上更严重的帽子,前途尽毁!冷汗瞬间浸透了林枫的后背,夜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他们还说了什么?”林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异常低沉。“林大牛还说……”王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说刘疤瘌眼已经放话了,就这几天,随时可能带人来!要……要杀鸡儆猴!小枫,咋办啊?你那点东西……”王石头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林枫最后的侥幸。他手里确实有东西!虽然大部分发卡和松紧带已经变现,但换来的现金还藏在炕洞里,更重要的是——苏晚晴寄来的手帕包裹还在路上!如果这个时候被刘疤瘌眼堵在家里,搜出现金和即将到来的手帕,人赃并获,后果不堪设想!硬扛?刘疤瘌眼带着市管会的红袖章,那是“合法”的搜查,反抗就是对抗组织,罪加一等!转移?转移到哪里?谁家敢收留?一旦被发现,就是窝藏罪,会连累别人!藏起来?家里就这么大点地方,炕洞、米缸、房梁……刘疤瘌眼这种老油条,什么地方搜不到?一时间,林枫感觉四面楚歌,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收紧,要将他彻底困死。林国栋这一招,太毒了!这是要断他的根!看着林枫铁青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王石头急得直搓手:“小枫,你快想想办法啊!要不……要不把东西扔了?或者……俺帮你拿到山里去藏起来?”“扔了?”林枫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不行!那是咱们翻身的本钱!扔了,就真的一无所有了!”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分析着每一个可能的选项,权衡着利弊。恐惧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但更强烈的求生欲和复仇的火焰,支撑着他保持最后的清醒。突然,他的目光越过王石头焦急的脸庞,投向了村庄后面那片在暮色中显得愈发黝黑、深邃、沉默的大山。那里,人迹罕至,沟壑纵横,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父亲那本笔记里提到的“大坝”,似乎也在那个方向。一个极其冒险、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思绪。只有那里!只有那座沉默的大山,才能吞下秘密,才能暂时避开人世的倾轧和阴谋!“石头哥,”林枫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你听着,按我说的做。今天晚上,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回家睡觉。明天一早,照常出工。”“那你呢?”王石头紧张地问。“我?”林枫的眼神在暮色中亮得惊人,“我要进山一趟。”“进山?这时候进山干啥?太危险了!”“顾不了那么多了。”林枫深吸一口气,“家里不能留任何东西。现金,还有……万一包裹到了,必须立刻转移!山里,是唯一安全的地方。”他拍了拍王石头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石头哥,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如果我明天晚上没回来……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妈。”王石头看着林枫眼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决心和隐隐的悲壮,这个憨厚的汉子眼圈一红,用力点头:“小枫,你放心!俺晓得!你……你一定要小心!”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幔帐,彻底笼罩了林家村。危机已经逼近家门,林枫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踏上一条充满未知风险的夜路。这场与时间赛跑的生死博弈,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