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情提要(极简版)
暴雨夜,河道和山体双重告急,我在老柳树下硬开“镇域境”,生生把一场可能砸穿整个古柳的灾难压回去,人是救下来了,我自己当场吐血昏迷。
几天后,我在县医院醒来,古柳暂时风平浪静,可病房的门,一天比门诊挂号还忙。
时间点:暴雨事故后的第三天上午。
地点:县人民医院普通病房。
2、人物状态快照
林宴
情绪:虚、累、脑子还晕,但心是清醒的;对“被树典型”本能抗拒,对“背锅”更敏感。
关系:
对领导:既要借力,又怕被写死在材料里当挡箭牌;
对山河社: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对顾晚星:半合作半互相利用,模糊在“被拍的人”和“讲述者的朋友”之间。
立场:想要功劳均摊,责任对等,把真正的问题写在纸上,而不是被洗成一张海报。
顾晚星
情绪:心疼+职业兴奋混着来,一边心软,一边觉得这是“纪录片黄金现场”。
立场:坚持真实,但也知道平台和官方的红线在哪儿,随时在拉扯。
县里领导(分管副县长+几位科长)
情绪:表面关心,内心算账——这次救人是天赐的“正面典型”,但风声还没完全过。
立场:要“树典型、稳舆论、压责任”。
山河社代表(赵启明)
情绪:外表平静,内心阴;事故没按他们预期炸开,还被审计牵住一角。
立场:尽量把责任往“自然灾害+前期历史遗留问题”上引,把自己洗成“受害方”。
我醒来的那天早上,脑子像被人拿铁锹翻过一遍,嗡嗡作响。
病房天花板是那种老式白漆,刷得不平,灯管边上还有个死虫子。
我盯了它半天,才慢慢反应过来——我没死。
旁边有人“呼”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砖上刮出一声刺耳的响。
“醒了醒了!医生!”
声音是小杏的。
我侧头,她一身没洗干净的牛仔外套,眼下两个黑眼圈,头发随便用皮筋扎成一团,活像刚从工地下来。
她眼眶一下就红了,又死撑着说:“你行啊林宴,命是真硬。”
我想笑,一动嘴角,扯到吊针管子,疼得吸了口冷气。
“水……”我出声,嗓子像砂纸。
她立刻给我倒了一杯,吸管差点戳我鼻孔里,手抖得厉害。
我喝了一口,喉咙才算缓过来一点。
窗外是十一点多的光,亮得刺眼。
走廊上脚步声“哒哒哒”传来,又稳又整齐,不像看病的,倒像巡逻的。
小杏耳朵一竖,嘴里骂了一句:“啧,来得可真快。”
“谁?”我问。
“领导。”她压低声音,“还有你那个什么社来的人。”
她说“社”那个字时,语气里自带一股嫌弃。
话音刚落,病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没等我说“请进”,门已经被推开一半。
最先进来的是分管副县长,四十多岁,肚子不大,脸上挂着标准公务员笑容,后面跟着王支书、罗雨薇,还有我不想见到的那张脸——赵启明。
顾晚星也来了,抱着相机,背着包,站在队伍后面,刻意让自己不那么显眼。
“小林,感觉怎么样?”副县长走到床边,语气亲切得像我亲舅舅。
“还…还行。”我努力抬了一下上半身,被输液管勒回去,干脆半躺着。
王支书眼眶也红,声音哑哑的:“你小子,这次真是……给我们古柳长脸了。”
我笑了笑:“大家一起的事。”
礼节寒暄两句,领导目光扫到顾晚星:“这位是?”
“啊,您好,顾晚星,纪录片项目的导演。”她放下相机,双手递上工作证,“这次暴雨那晚,我们也在古柳拍摄。”
副县长扫了一眼证件,笑容不变:“可以拍,但要注意一个尺度——安全第一,其次才是好故事。”
顾晚星“嗯嗯”地点头,把相机放在一边,没开机。
她悄悄瞥了我一眼,眼神意思很明显:
——要不要拍?你一句话。
我回了她一个“先看情况”的眼神。
副县长拉过病床旁的折叠椅坐下,周围人自动围成半圈,场景说是探病,其实更像临时小会场。
“情况我们大致了解过了。”他开口,语速不快,“这次能在暴雨中做到零伤亡,靠的是组织有力,指挥得当,也有你个人的关键作用。”
“县里研究,准备把古柳这次的经验,作为一个‘应急示范案例’上报。”
他顿了顿,“当然,也要好好宣传几个典型人物。”
我心里“咯噔”一下。
典型这两个字,我听着就牙疼。
“宣传是应该的。”赵启明也笑着接口,像从来没被怀疑过,“但也要避免夸大个人作用,把自然灾害说成什么‘人力可控’,这就不科学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瞟我。
我对上他的视线,半点没心虚,只是累。
副县长点头:“对,我们要实事求是。具体情况,我们也看了初步材料——大雨、山体、施工点这些因素都有……”
他话锋一转:“小林,你那天晚上,是怎么判断要让大家提前撤离的?”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我脸上。
我知道,他们想要一个“合理的故事”。
不能说“因为我看见系统地图全红了”,只能说一个他们听得懂的版本。
“天气预警不是早就有了吗?”我慢慢开口,“镇里发的那个暴雨橙色预警,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以前每次都觉得——‘也就下下雨’。”
我顿了顿,喘了一口,“这次河道那边工程本来就有动土,我心里一直不太踏实。下午去看了一圈,土很松,工人也在赶工。”
“晚上雨下大了,我本来在老柳树那边,就……有点怕。”我苦笑一下,“就想着,宁肯当一回神经病,也别事后后悔。”
王支书在旁边点头:“是,他早上就跟我说那段路不稳。”
赵启明轻声补了一句:“客观上看,这也是对自然灾害的一种敬畏嘛。”
我听着“自然灾害”这四个字,心里那股火又上来。
顾晚星一直没说话,只是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录音笔,放在床边柜子上,没有按键,算是给我一个选择。
我要是点头,她就开;我要是瞪她,她就装作没拿出过。
“林宴,”副县长语气温和,“你放心,这次不会让你白白受苦。后面无论是先进个人,还是补贴政策,县里都会考虑。”
我咽了口水,觉得嗓子又干了。
“领导,我有个小请求。”
副县长笑:“你说。”
我慢慢抬眼看着他:“能不能…以后写材料的时候,不要只写我一个人。”
他愣了一下:“嗯?”
“那晚要不是学校那边先执行了停课预案,校车都不会晚出;”我一条一条往外说,“要不是镇里让工地先停工,挖机不撤,人也撤不完;要不是村民愿意半夜听我们瞎吼,愿意扔下家里东西往高处跑——我一个人再多预感也没用。”
病房里空气有点凝。
我继续:“我躺这里,是躲不过来的命。可他们没躲那一步,是自己迈出来的。”
副县长盯着我几秒,笑容收了两分,变得认真一点:“你的意思是?”
“会议纪要里,能不能写上——是‘村民提前撤离、学校紧急疏散、镇里停工指令、镇村多方联动’,而不是一句‘某村民临危不惧’就带过去。”
我慢慢说,“我怕将来再出事,大家只记得有个‘英雄’,忘了自己有责任。”
王支书在旁边听着,重重点了两下头:“他说得对。”
罗雨薇坐在角落,小本子已经悄悄记了一大页,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赵启明笑容没变:“这个说法也好,集体协作是我们一直强调的。”
我看向他:“还有一件事。”
“山河社那边……”我顿了一下,“那段堤坝的施工记录,最好也查清楚,再写进去。”
病房里温度像是骤然降了一度。
副县长不说话了,视线在我和赵启明之间来回。
赵启明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小林,山体、河床、雨量,这些都是客观因素,我们也在配合检查。至于施工问题,有结论的时候,自然会有结果。”
“我知道结论要等。”我声音不高,却不退,“但这次要是只写‘自然灾害’,以后谁还会在乎这些工程有没有偷工减料?”
“你们有钱有项目,出事了还能换个地方接着干。”我盯着他,“我们村呢?我们只有一条河,一片山。”
空气紧了一下。
王支书忍不住说:“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
副县长咳了一声,像是在缓和气氛,又像是在提醒节奏:“赵总,这个意见也可以记一下。现在的社会,群众看得很细,舆论也盯得紧。”
赵启明只好点头:“当然,我们愿意配合一切调查。”
“我不是要把所有锅都甩给你们。”我靠在枕头上,觉得眼前有点发黑,“我只是希望材料里能写实一点——哪怕只是加一句‘后续将对工程质量进行全面排查’,也好过一句‘天有不测风云’。”
说完这句,我自己都觉得累,闭了闭眼。
半晌,副县长笑了笑:“你这小子,说话是有点不好当样板。”
我也笑:“那就不树我一个人的样板,树我们整个古柳不行吗?”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转头对罗雨薇:“你把刚才他这些意见整理一下,等会儿我们回去研究。”
“好。”罗雨薇飞快点头。
顾晚星那边,终于按下了录音键,然后又很小心地问我:“这一段,我可以用吗?”
我看着她:“你剪的时候别只剪我一句话。”
“好。”她点头,“我尽量把这整段思路留下。”
副县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你先好好休息。后面的事情,我们会妥善处理。”
走到门口,他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说了一句:“上面已经在考虑,把你树成一个典型样板,小林,你要有思想准备。”
我笑了笑,没接话。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脑子里的“嗡嗡”声突然变成了“滴”的一声清脆响。
系统弹窗刷在视野里:【岗位确认倒计时:70:00:00】
下面一行小字:【提示:当前行为已符合“镇域承运人”主要特征——在事故后要求集体记账。】
我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了一句:
——你别老是这种时候出来刷存在感行不行。
系统当然没回,只安安静静地在那儿闪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