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门彻底稳定下来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伸、扭曲。祭坛上空,那由无数星光交织而成的“门”不再仅仅是虚影,它变得深邃、透明,仿佛一块镶嵌在现实中的、通往宇宙尽头的琉璃。门内没有显现出任何具体的景象,只有无尽的、缓缓旋转的星云与流光,散发出一种亘古、苍茫而又带着悲悯的气息。
庞大的信息流不再狂暴,而是如同温和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涌入了解雨臣的脑海,也清晰地呈现在所有能感知到能量的人“眼前”。这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纯粹意念的传递。
观测者留下的最终真相,揭开了——
没有所谓的“更高维度主宰”,没有影门之主宣称的“伟业”与“进化”。星桥,是观测者用以在宇宙间迁徙、交流的通道,但他们最终选择主动切断它,并非因为懦弱,而是因为一种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宇宙尺度的“轮回宿命”——一种周期性席卷而来的、足以同化或抹除一切独立意识的“寂静回响”。它并非恶意,更像是一种宇宙的“重置”机制。观测者无力对抗,只能选择逃离和隔绝,以保存文明的火种,并在无数个可能的世界留下“前哨站”作为观察点和……或许未来的预警。
而所谓的“回响”,其气息……竟然与脚下这片雪山,与那深渊中的“寂静之心”,有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同源性。它并非外敌,更像是这个世界自身阴影面的倒影,是平衡的一部分,却被无限放大成了灾难。
九门先祖的职责,确实是“看守”,但看守的不是囚笼,而是防止这脆弱的平衡被无知或野心打破,防止那“回响”因星桥的异常波动而被过早引动,带来无法挽回的结局。那些被血洗的“异端”,或许正是最初试图强行重启星桥、险些酿成大祸的先辈。
真相,远比影门之主描绘的更加宏大,也更加……残酷和无奈。
这沉重的真相如同冰山压下,让所有感知到的人都陷入了短暂的窒息。就连疯狂如影门之主,那纯白面具也似乎僵硬了片刻,显然这与他追求的“荣光”截然不同。
解雨臣站立在星门投下的流光中,身体微微摇晃。信息的洪流让他神识清明,却也带来了更深沉的疲惫与一种近乎虚无的渺小感。对抗宇宙的宿命?这责任,太重了,重到足以压垮任何凡人的心灵。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垂下,落在了脚边。
黑瞎子依旧昏迷不醒,躺在那片被星光映照得如同琉璃的冰面上。他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肩胛处的箭矢和身下洇开的血迹,构成了触目惊心的画面。与那宏大无情的宇宙真相相比,这个人的生命之火,是如此的微弱,却又如此的……真实和具体。
就在解雨臣目光触及的刹那,仿佛是感应到了他的注视,黑瞎子那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那只一直死死攥着解雨臣衣角、即使在昏迷中也不曾放开的手,指尖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在黑暗中本能地寻找着什么依托。
这一个细微到几乎忽略不计的动作,却像是一道闪电,猛地劈开了笼罩在解雨臣心头的、关于宿命与轮回的宏大阴霾。
宇宙的宿命何其遥远,轮回的阴影何其庞大。但此刻,在他脚下,有一个真实的人,为了他,一次次濒临死亡,直到最后意识湮灭的边缘,依旧凭借本能紧抓着他。
那些关于背叛与血洗的过往,那些关于守护与职责的重担,那些关于轮回与寂灭的恐惧……在这一刻,忽然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解雨臣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蹲下身。他无视了头顶旋转的星门,无视了周围虎视眈眈的敌人,甚至无视了那仍在消化惊人真相的影门之主。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个气息奄奄的男人。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那支致命的箭矢,而是极其轻柔地,用指尖拂开黑瞎子额前被血和汗黏住的、凌乱的发丝。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然后,他握住了黑瞎子那只依旧紧抓着他衣角的手。他的手很凉,黑瞎子的手更凉,冰冷得如同这雪山之巅的岩石。但解雨臣却用力地、紧紧地将它握住,仿佛要将自己生命中所有的温度,都通过这交握的双手传递过去。
“我听到了……”他低下头,靠近黑瞎子的耳畔,用一种极轻、却无比清晰的声音说道,像是在诉说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也看到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面对真相时的震撼与沉重,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异常平静的坚定。
“那些……都不重要。”他继续说,目光凝视着黑瞎子毫无血色的脸,“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将那只冰冷的手贴在自己同样冰凉的脸颊上,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你,必须活着。”
“你必须活着。”
这不再是一句担忧的絮语,也不是一句恳求。它是一个宣告,一个承诺,一个超越了所有宏大叙事与宿命轮回的、最朴素的决心。
宇宙的真理冰冷而客观,但人的选择,可以温暖而主观。
解雨臣抬起头,再次望向那深邃的星门,眼中已再无迷茫与动摇。他知道了观测者的选择,也明白了九门先祖的苦衷。而现在,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不会逃离,也不会盲目地重启或崇拜。他会继承“看守”的职责,但会用他自己的方式。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需要这个人活着,在他身边。
星光流转,映照着他清隽侧脸上那不容置疑的坚定,也映照着他与黑瞎子紧紧交握的双手,在那宏大而冰冷的星门背景下,构成了一幅充满人性温度与抗争力量的画面。
影门之主似乎从真相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纯白面具转向解雨臣,发出了扭曲而愤怒的低吼。
但解雨臣已然无视了他。
他的战场,他的宿命,在此刻,已完全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