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裂隙、安抚变异海兽的经历,像颗石子投进小安的心湖。涟漪散后,湖底沉下了新的明白——他不再只把“海心”之力当维持大局的工具,反倒开始留意那些细碎的悲喜。静坐时,他的神识不再只掠过洋流与大群水族,会停下来摸一摸濒死珊瑚的焦脆,哄一哄迷途幼鱼的惊惶,或是顺着脆弱的灵脉,感受它微弱的搏动。
他学着用软办法做事:引一缕富养的暖流浇活枯萎的海藻林,散一丝温和的意念驱散鱼群的慌乱,像个耐心的大夫,一点点调理着海洋的“气血”。指尖抚过海面时,能清晰摸到珊瑚礁的粗糙纹理,感知到幼鱼尾巴扫过掌心的轻痒,这份真切的联结,让他心里暖烘烘的。
小夭看在眼里,悄悄松了口气。她把更多心思放在了那些皓翎带来的古籍上,烛火映着她微蹙的眉,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连墨痕开裂的纹路都看得仔细,只想从古老的神灵纪事里,找到点能引导儿子的法子。她也翻出相柳留下的笔记,那些关于辰荣秘术与极寒法则的字迹残缺晦涩,可字里行间藏着的水元之力掌控法门,说不定能给小安提个醒。母子俩,一个在海里慢慢摸索,一个在书里细细找寻,山谷的静里,藏着各自的成长。
方丈山使者来访的波澜渐渐平了,可小夭胸前的同心贝总带着一丝微弱的温热,不像紧急预警,倒像根细细的线,悄悄牵着远方的动静。她心里清楚,这是玱铉在无声传递消息——西炎和大荒高层都在看着,是默许,也是牵挂。
深夜的海面,月华铺得像层薄纱。小安没像往常那样坐在礁石上,反倒悬浮在浅海里,冰蓝色的眼睛闭着,周身蓝光随海水的脉动起伏,连浮游生物的微光都跟着他的气息明灭。他在试一种新法子:不做俯瞰的主宰,只做海里的一分子,去听那些最细微、最容易被忽略的“话”。
忽然,他周身的蓝光颤了一下,像被风吹皱的镜面。眼睫轻轻抖着,眉头拧起个小疙瘩。一缕极隐晦的“杂音”钻了进来——不是水族的絮语,是从西荒方向来的,那片连着昔日归墟海渊边缘的暗流区,深不见底的黑里,藏着说不出的阴冷。
“娘。”小安的声音直接飘进小夭心里,带着点困惑,又有点警惕,“西边很深的地方,有东西‘醒’了。不是活物,是种很冷很沉的光,在慢慢动。它在吃周围的小灵脉,动作慢得很,却让人心里发堵。”
小夭瞬间从冥想中起身,快步走到海边。夜色里,她的身影绷得笔直:“能看清是什么吗?是深渊剩下的脏东西,还是别的?”
小安使劲集中意念,冰蓝色的眼眸里星轨转得飞快,可远方的异常被厚厚的“影子”裹着,怎么也穿不透。他摇摇头,小脸透着点苍白:“看不清楚。但那气息……有点熟,又特别讨厌。像以前缠着爹的黑气,可更狡猾,藏得也更深。”
小夭的心往下沉。归墟海渊虽清了,可底下埋的隐患,哪能一下子除干净?这东西,是深渊主宰的后手?还是被海心之力惊动的古老邪物?
“它对你有威胁吗?能赶跑它吗?”她追问。
“现在还弱,离得也远。”小安的声音透着笃定,“可它在慢慢长大,不管的话,迟早会变成大麻烦。”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断,“娘,我想去看看。离得近点,才能弄明白它到底是什么。”
主动去探未知的危险?小夭第一反应是想拦。可看着儿子眼里那份不属于孩童的冷静,她知道,安儿已经不是需要躲在她羽翼下的小家伙了。他是海心,海洋的动静,本就是他的责任。
“好。”她最终点头,指尖按在小安肩上,声音坚定,“但咱们只探查,弄清情况就回来,绝不能贸然动手。娘陪你一起去。”
母子俩又化作两缕水影,融进夜色里的大海,朝着西荒暗流区潜去。越往前,海水越冷,冷得像浸了冰碴,能见度不足三尺,每往下潜一寸,周围的死寂就重一分。这里曾是深渊侵蚀的重灾区,就算净化过,生机也回得慢,海底满是狰狞的礁石和沉船残骸,像片没人收拾的战场废墟。
小安领着路,最后在一片巨大的海底山脉阴影处停了下来。山脉底下,裂着一道深不见底的谷口,漆黑一片,那让人不安的波动,就从谷底隐隐飘上来。
“就在下面。”小安的声音压得极低,冰蓝色的眼睛紧盯着裂谷,周身气息收得只剩一丝。
小夭祭出三枚隐匿符,符光一闪就融进两人身上,身形彻底藏在了黑暗里。她拉着小安,小心翼翼地往谷底下潜。裂谷壁上满是诡异的划痕,像被强酸蚀过,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硫磺味,还混着点腐朽的腥气。往下潜了千丈左右,前方忽然亮起一点微弱的光。
那光不照亮周围,只在黑暗里忽明忽暗,是种像凝结的血渍似的暗红色。光的源头,是块半埋在淤泥里的黑晶石,约莫磨盘大小,表面坑洼不平,暗红色的丝线顺着石缝往外渗,黏腻得像蜘蛛丝,正缠上附近几条细如发丝的灵脉,一点点吸着里面稀薄的灵气。每吸一口,晶石的红光就亮一分,像在慢慢“活”过来。
“就是它在搞鬼!”小安眼里闪过一丝厌恶,那晶石的气息让他本能地排斥,跟海心之力的纯净截然相反。
小夭看得心头一沉。这绝不是天然石头,表面刻满了扭曲的古老符文,跟她在禁忌古籍里见过的深渊祭祀图案有几分像。它像是睡了很久被吵醒,正靠着吞灵脉慢慢恢复力气。
“能毁掉它吗?”小夭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小安试着分出一缕极细的蓝光,像探针似的往晶石探去。可就在蓝光快碰到石面时,晶石的红光猛地暴涨!一股冰冷暴虐的意志顺着蓝光反噬过来,像毒蛇咬了一口!小安闷哼一声,赶紧切断联系,胸口一阵发闷,冰蓝色的眼眸瞬间蒙上一层薄红。
“不行!”他心有余悸地攥紧小手,“它外面有层硬壳,会咬人!而且……我感觉它里面,好像有东西在盯着我们。”
探查的目的已经达到。这枚黑晶石,分明是深渊留下的恶毒后手——一个慢慢长大的能量吸食器,说不定还是个监视哨。里面的邪恶意志层级不低,现在硬拼,不光可能打草惊蛇,还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我们走。”小夭当机立断,拉着小安转身就往谷外退。此地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母子俩悄无声息地退出裂谷,一路往山谷赶。海水的温度渐渐回暖,可两人心里的寒意却没散。小安的指尖还残留着晶石的阴冷触感,下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
“娘,那东西太危险了。”他打破沉默,声音里满是担忧,“它现在吃得慢,等吸够了灵脉,肯定会搞破坏。而且我总觉得,像这样的石头,可能不止一块。”
小夭点点头,抬手按在小安肩上,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去,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我知道。归墟的平静,本来就是表面的。”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决断,“今日这事,咱们先藏在心里。方丈山传承久,说不定见过这东西,回头我想办法联系他们,问问应对之法。”
小安乖巧点头。这一趟探查,没除掉敌人,却让他真切懂了肩上责任的重量。海洋的敌人,不光在暗处,还藏在历史的阴影里,躲在没人察觉的暗流深处。
夜色还浓,山谷依旧静。可母子俩都清楚,一场跟时间赛跑、跟暗处敌人斗智斗勇的博弈,已经悄悄拉开了序幕。那道裂谷里的低语,是深渊递来的战书,也是给他们的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