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昏睡的三日，谷里的风都带着滞气。药炉在屋角没熄过，宁神草的苦香混着水汽飘满屋子，小夭守在榻边，眼泡肿得像桃，手里的银针换了一轮又一轮，指腹磨得发糙——连给相柳递水时，目光都没离开过儿子的睫毛。
相柳倒静，大多时候就坐在榻边的木凳上，手里摩挲着小安平时玩的粉贝壳。那贝壳边缘被孩子摸得发亮，他指尖一遍遍蹭过纹路，像在数漏过指缝的时辰。只有偶尔小安的指尖颤一下，他冰蓝色的眼才会动，探向儿子脉门的手，轻得怕碰碎什么。前几日探心渊耗了太多神识，他脸色透着浅白，却从不说累，只在夜里小夭睡熟时，悄悄往小安脉里渡点温和的妖力，护着那点刚稳下来的心神。
第三日黄昏，夕阳把窗纸染成暖橙。小安的睫毛突然颤了颤，像被光挠了痒，接着缓缓睁开眼——先是迷茫地眨了两下，看见小夭泛红的眼，突然小声喊：“娘……”
小夭手里的药碗“当啷”掉在地上，药汁洒了满裙也不管，扑过去攥住儿子的手，眼泪砸在小安手背上：“安儿！你可算醒了！”相柳也站了起来，下颌线绷了三日，终于慢慢松了，伸手摸小安的额头，指尖的凉碰到孩子的温，才觉出心口那团紧着的气，终于散了。
小安眨眨眼，记忆慢慢回笼：月牙湾的黑、触手的腥、还有心渊里爹的声音。他下意识摸心口，那里的灵力不再乱撞，倒像溪水流进了河道，顺顺的。“爹，”他看向相柳，眼里亮起来，“我好像能‘听’得更清了——连溪里小鱼怕疼的劲儿，都能抓着。”他坐起来，小身子挺得直，“我想再去月牙湾！这次我能帮上忙，不只会躲了！”
相柳和小夭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里的惊与暖——这孩子不仅熬过来了，那道坎竟还让他的能力开了窍。相柳按住他的肩，指腹轻轻蹭过儿子发顶：“先把身子养实。月牙湾的账，咱们得算得稳当些。”
接下来的日子，谷里的生机慢慢活了。小安恢复得快，第三日就能坐起来帮小夭捣药，指尖碰着药臼就说“这宁神草少晒了半个时辰，气弱”，说得小夭一愣——她昨日确实赶着想给相柳补身子，少晒了阵。
小夭索性改了主意，不再只靠净尘珠硬净化。她熬了新的引灵药散，让小安帮着试：“你试试能不能顺着药散的气，找到邪气最根的地方。”小安把药散撒在溪里，闭着眼凝神，没一会儿就指着下游三寸处：“娘，那里藏着点黑气，像上次洞里的味！”小夭跑过去一看，果然有片水草泛着灰，拔出来时根须还缠着点墨绿絮——这药散竟真能当“引线”，把小安的感知拉得更远。
相柳则在石桌上铺了月牙湾的地图，是他上次凭记忆画的。他指着湾口的暗纹：“这里是警戒阵，上次我破了两个节点，这次他们肯定补了。”又点向村后的崖洞：“邪触的源头在这，圣物十有八九也藏在里面。”他转头看小安，指尖敲了敲地图上的祭坛：“你的活最要紧——找村民，辨邪气节点，别硬来。”
小安凑过去，小手指着祭坛下方：“爹，我上次好像‘听’见这下面有东西在‘吃’气。”他抬头，眼里没了怕，只剩认真：“我记着您的话，用心听，不用力拼。”相柳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七日后的月圆夜，海面上蒙着层薄雾。相柳指尖凝了淡蓝的雾，裹着三人的气息往雾里融，连浪拍礁石的声都盖过了他们的脚步。这次没走崖洞，他带着小夭和小安绕到湾后的暗流口——那是条窄窄的石缝，海水从缝里渗进来，带着点温，是地下灵脉烘的。
“闭气。”相柳低声说，灵力撑开个透明的罩，裹着两人往缝里钻。暗流里黑得很，小安却没慌，闭着眼凝神，没一会儿就拉了拉小夭的手：“娘，左边有暖的气，是村民！”再往前，他突然皱起眉：“右边好冷……像有东西在咬气，是圣物！”
钻出暗流就是村后的草坡。棚屋里果然有动静，借着月光能看见几个村民缩在角落，眼神发直。相柳像阵风似的掠过去，冰指戳在两个黑袍守卫的眉心，他们连哼都没哼就倒了——是被邪术控着的傀儡，断了邪气就成了空壳。
“快，喝了这个。”小夭递过安神药，村民里的海生先醒过来，看见小安，眼泪立刻掉了：“小仙长！你们真的来救我们了！”小安没多话，攥着净尘珠闭着眼，指尖泛着微光：“娘，节点在祭坛的四个角！还有棚屋后面的石墩！”
小夭立刻会意，灵力缠着净尘珠的光，顺着小安指的方向送过去——白光像细针，扎进黑沉沉的节点里，“嗤”的一声，石墩上的邪气就散了，连空气里的腥气都淡了些。
“敌袭！护圣物！”崖洞方向突然传来尖啸，几个黑袍人举着骨杖冲过来，骨杖上的绿火晃得人眼晕。相柳冰剑一扬，剑气扫过骨杖，碎渣溅在地上冒青烟：“带村民走！我拦着！”
小夭没犹豫，指挥着海生带村民往暗流口跑。小安却没动，拉着小夭的衣角：“娘，圣物的锁快松了！我能找到最薄的地方！”他闭着眼，小脸绷得紧：“左边第三道纹！往那送光！”
小夭咬咬牙，灵力全灌进净尘珠——白光凝成道细柱，狠狠撞向祭坛下方的密室。“轰”的一声，密室的邪能罩裂了道缝，一股黑黢黢的气冒出来，却没散开，反倒像被什么吸着往回缩。
“找死！”黑袍首领嘶吼着要回头，相柳冰剑架在他颈间，剑气逼得他动不了：“想走？先把账算清！”冰蓝光裹着剑刃，每劈一下都带起霜，黑袍人的邪术在冰劲里像纸糊的，没一会儿就倒了一片。
最后几个村民也钻进了暗流，小安拉着小夭往海边跑：“娘，爹快过来了！”刚到岸边，就看见相柳的身影掠过来，衣摆沾着血，却没伤着要害。他一把抱起小安，往冰舟上跳：“圣物核心被刨了一个，但邪触的根断了。”
冰舟离岸时，月牙湾突然传来声巨响——祭坛的邪能罩彻底碎了，黑气散在月光里，没一会儿就被风吹淡。海生站在舟尾，举着个贝壳喊：“仙长！谢谢你们！下次来月牙湾，我给你们捡最好的珍珠！”
小安靠在相柳怀里，看着远处慢慢亮起来的海湾，突然笑了。他摸了摸心口，那里的灵力顺顺的，像揣着团暖光。“爹，”他抬头，“下次再遇到坏东西，我还能帮你们。”
相柳低头，看着儿子眼里的亮，冰蓝色的眼也软了：“好。咱们一起。”
小夭坐在旁边，望着父子俩的身影，又看向远处的月光——这一仗，他们不仅救了月牙湾，更看着小安真正站在了他们身边。往后的路或许还长，但只要一家三口在一起，再浓的黑，也能戳出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