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巳时,紧赶慢赶的李敬意一行,出现在阳谷城下。
却见城楼上毫无守卫,城门大开,行人进进出出,身上都背着大包小包。
掀开车帘,看着这一幕的李敬意,心头大怒。
“来人!”
“在。”
“派人进城,持钦差大令,叫阳谷知州和城中兵马指挥,亲自带人来见本官。”
队伍中分出两人,纵马而去。
李敬意一把拉下车帘,选择眼不见为净。
两刻钟过后,就在李敬意等的心头邪火生出之际,数匹快马驶出,送信的两人交令后回归本队。
后续跟随的马背上跳下几人,跪在马车前,神情惊恐,高声呼救,不过三五人,就哭喊出数十人的场面。
“好了!都闭嘴!一个一个说。”
从车帘后走出的李敬意本就不怒自威,此刻一发怒,更是吓得几人肝胆俱裂。
“你?你是什么官职?本州知州张明和通判钱术呢?”
李敬意随手一指,就选中了为首之人。
“回禀大人,小人黄通,是通判钱大人的师爷,平日里为钱大人处理一些琐事。”
“回答问题!!”李敬意身边的护卫兼管家,见来人不知所谓,还想入自家大人的眼,上来就是一通呵斥。
“是是是。回禀钦差大人,知州张大人心怀百姓,被贼人蒙蔽,将城中粮食和药品等物资输送城外。发觉不对后,与通判钱大人联手,欲要擒拿贼人,却不料贼人心狠手辣,将两位大人都...都...”
“都怎么样了?”
“都...杀了。”黄通本就是屡试不中的落第秀才,对朝中官员的行事作风早有所闻。故意将钱术和张明的死,编得合情合理,就是想为钱术遮掩一二。
“什么?!何方贼人,竟敢如此大胆?城中步军指挥何在?”
不怪李敬意发怒,阳谷城和清河城同为一州治所,虽不驻有马军,却有三营共一千五百步军驻扎。如今上至步军指挥使,下至三营指挥无一前来,他作为钦差,主掌赈灾事宜,岂能不怒。
“指挥使大人,也被贼人害了。至于三营指挥,昨夜城中大乱,三位指挥大人不知所踪。”黄通身后,一身穿都头服饰的中年站出,一脸苦涩地讲述情况。
“哦?是吗?”
李敬意听闻城中出了如此惊天大事,反而不急着进城。就地摆下桌案,开始审查面前这几人。
“黄通,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本官面前看到的情况,你最好也给本官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是是是,小人明白。”
步军都头孔牛,年过四十依旧只是一个基层军官,对于文人对自己的轻视,早已习惯。如今面对朝政大人物,强忍心头苦涩,将头低得更低,深深地掩藏目中的怨恨,和无助。
他身为知州张明一系的人马,对指挥使大人身亡的真相早有预料,怎奈人微言轻,无法取信于人。
表面上,却依旧装作对黄通讲述的事情经过,深表赞同。
“启禀大人,原本知州张大人和通判钱大人配合默契,即使阳谷城遭受大难,依旧勉力维持,为那些灾民呕心沥血,局势大体稳定。”
黄通有心为钱术请功,不料李敬意根本不听他废话,直接打断。
“不要说废话!这些本官早已接到奏报,你就说最近最近的事。”
“是~是~”黄通抹了把头上不存在的虚汗,发挥急智奋力思索。
“钦差队伍带来赈灾粮后,在发放的数量和频率上,两位大人有些小争执。最终依照惯例,每日两碗稀粥,维持灾民生机,又不给他们任何生事的机会。”
黄通斟酌词汇,努力将事情编得合乎常理。“没几日,钱大人就发现,城中的粮食和药品,有些不同寻常的消耗。”
“经过暗中调查,发现是张大人麾下人马,将城中的物资趁夜放出城外,送给那些灾民。”
“原本,这不过是张大人爱民心切,无足轻重。可钱大人深入调查,发现无论是粮食还是药品,消耗的数量远远超过了救灾的范围。”
“于是钱大人和张大人详谈,才发现是有歹人蒙蔽人了张大人,将粮食和药品偷梁换柱,据为己有。”
“大前天夜里,张大人和钱大人联手,谋划拿下那些歹人。”
黄通说了半天,终于还是说到了他最恐惧的回忆。
就连李敬意也皱起眉头,知晓重头戏来了。
“前天,消息不知为何暴露,张大人死于敌手。钱大人力挽狂澜,调动城中驻军布下重重包围,终于将一对贼首围在州衙大堂。”
“本来,已快要将贼首拿下。不料有一人突然杀出,那人实力深不可测,在众目睽睽之下,先是赤手空拳击败数百兵卒,却无一死亡。而后强杀钱大人,救走那对男女后,没入黑夜,扬长而去。”
“钱大人和张大人死后,城内无人统率,动乱渐生。昨夜,一群神秘人杀入城中,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据今晨统计,知州以下各级官员和军中各级军官全部丧命,还有城中九成富商大户,也不幸丧生。”
“如今,城中只有小人和这位孔都头侥幸留得性命,调动微末力量守卫州衙和军营重地,实在是力不从心。大人的出现,正是久旱逢甘露,危机见救星,实为我等全城百姓之福啊!”
“说完了?!”李敬意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完...完了。”
“哼,照你所言,各级官员都不幸殒命,凭什么你和这个...嗯...孔都头可以活命。总不会是那些歹人手下留情,网开一面吧。”
“大人...这...小人也不知啊。”
李敬意看到城门的那一刻,就知道局势恶化到难以收拾,却依旧没想到,偌大的阳谷城,近乎瘫痪。
“王统领。”
“大人。”
“进城之后,一队人随老夫去州衙。你领剩下的所有人马,接管城中驻军,关闭四门,许进不许出。午时到州衙复命,有没有问题?”
“谨遵钧命。”
“好,入城!”
李敬意走上马车,再也不看车外依旧跪地不起的黄通几人。
禁军上前,护着马车进城,同时将黄通带来的人控制住。至于孔军直接被王统领带走,询问城中驻军详情。
马车内,李敬意揉着眉心,心下暗怒。好你个秦真,两日不见,就给老夫捅这么大一个篓子。
此时的李敬意,对秦真是又爱又恨。
正如他的初衷,这股力量可以整顿官场,可也容易反噬。
是的,从一开始,李敬意就知道,黄通说的那些都是狗屁不通。但有了这份说辞,起码能对朝廷有个明面上的交待。
至于朝廷信不信,那不关他李敬意的事。他只需要做好赈灾事宜,就已经完成使命。调查凶手,那是刑部和大理寺的职责。
可惜,李敬意还不知道,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
阳谷通往泰安的官道上,十匹骏马飞速前行,留下一路烟尘。
这十人,正是秦真一行。
阳谷城的大案过后,十人马不停蹄,直取泰安。
午时,太阳正烈,人困马乏,一行人停在路边的茶摊,等待天气稍凉。
秦真看着面前沉默的乔峰,有心劝导,又强行收住。一代大侠北乔峰,又岂是那般多愁善感之辈。
“秦兄,这条路一旦开始,就再也不能回头了。要么压服朝廷,大举变法,要么身死道消,遗臭万年。你可愿随我走下去?”
“乔兄啊,你还是不了解我。实话告诉你吧,在我来到此界,见到乔大叔之前,已是身经百战。曾推翻腐朽的王朝,登临一方人王,幅员辽阔,威名震慑海外。正是如此,我才告诉你,要想摆脱你身上的宋辽血脉之别,只有结束乱世,统一天下。”
“唐末至今数百年的乱世,也是时候结束了。”
说罢,或许是觉得话题沉重。秦真看向朱辞,轻笑道:“不知师妹觉得,这条路该不该走下去?”
朱辞没有丁点犹豫,斩钉截铁地道:“夫妻一心,生死与共。我等习武,为的就是有能力保护自己。如今朝廷保护不了我等小民,那就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