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夫人着实没想到谢竹茹会这么早来辞行。
毕竟谢家这丫头一向周到妥帖,以往赴宴,都会帮着主家一同操劳周全,往往都是最后走的,谁也挑不出个不好来。
今日这是……?
温夫人想起了方才在谢竹茹之前跟她辞行的孟琦和岳明珍,怀疑谢竹茹另有打算,有心拖延一二。
于是她慢条斯理地搁下茶盏,抬眼却撞进谢竹茹那双沉静的眸子里。
温夫人看得真切,此刻那眸子里,竟隐隐透露出几分哀求。
温夫人一顿,准备好的话便哽在喉间。
罢罢罢!她总是对这些丫头硬不起心肠。
谢竹茹虽有心机,却也知进退周全,从没听她与谁红过脸,想必也不会对孟琦二人不利。
只是还是免不了敲打敲打。
于是温夫人面色柔和了几分,只拉着谢竹茹的手道:“本还想多留你一会儿,但你既有事,便先自去吧。”
话虽如此,手却没松,见谢竹茹也没急着走,而是定在原地静待着自己的下文,温夫人的笑容里便多了几分真切:“阿琦和明珍性子好,极对我的胃口,你与她们一处我也放心。”
谢竹茹颔首:“伯母说的是,我也极喜爱她们,此番辞行,正是想着寻她们说说体己话。”
温夫人眼底笑意更深,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她拍拍谢竹茹手背,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温夫人都允了,一旁的于氏自然不会压着人不放,只是她看着谢竹茹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道:“是个灵慧姑娘。”
温夫人也点了点头,叹了一声:“可惜了。”
这可惜的是什么,温夫人没有明说,于氏心知肚明,也没有问。
……
在温夫人那里耽搁了一会儿,谢竹茹出门的时候,几乎要看不到孟琦和岳明珍二人的身影。
眼瞅着那两人变成了一个小点,几乎要随时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心下发急,在心中权衡了片刻,顾不得那许多,便提起了裙摆,小跑了起来。
后头的丫鬟心头焦急,忙喊道:“姑娘……”
谢竹茹充耳不闻,丫鬟只得噤声,默默跟着跑,心知回去少不了一顿责罚。
而那边孟琦和岳明珍也正聊到谢竹茹。
此时,孟琦正与岳明珍说起谢竹茹。岳明珍见她饱餐后心情不错,便不提扫兴的潘月泠,只问:“我看你待那谢竹茹格外上心?”
孟琦手里拈着一根草在指尖转啊转,听见岳明珍这话将草一扔,转身就挽起了岳明珍的胳膊:“珍珍姐姐可是醋了?我保证你在我心里肯定排在前头!”
又念叨了一些什么“我是重情的人,必不会有了新人忘旧人”,亦或是“我跟她们都是假好,跟你才是真好”之类乱七八糟的话。
岳明珍被她闹得头疼,几乎要被孟琦气笑:“停停停,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又道:“谁醋了?我可没醋!”
孟琦一乐,更来劲了,又是“欲盖弥彰”、又是“掩耳盗铃”的说了一大堆。
说完还扑到了岳明珍的怀里,小猫似的蹭了蹭,嘟囔着:“醋就醋了嘛,又不笑话你……我们可得说好了,我在你这儿也得排第一……”
岳明珍无奈,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她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正了正脸色:“走在路上呢,这样像什么样子?”
又哭笑不得道:“我不过就问了一句,倒惹来你这么一箩筐的话,你老实说,究竟怎么看那位谢姑娘?”
孟琦这才站好,认真想了想,反问道:“珍珍姐姐觉得呢?”
岳明珍微微蹙眉,斟酌道:“是个心机深沉的聪明人。”
这话算不上夸奖,却也算不得贬低,似乎只是陈述事实。
孟琦眨了眨眼:“我倒觉得她是个可怜人。”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人倒不坏。”
岳明珍缄默半晌,盯着孟琦道:“你又想做什么滥好人了?人家可是谢家女、谢同知的嫡女,用得着你去可怜人家?”
孟琦“嗐”了一声,摆摆手:“珍珍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世道艰难,可怜人何其多,比她可怜的多的人也大有人在,我还能个个都去帮不成?”
岳明珍这才松了一口气,便听孟琦继续道:“我只是觉得她似乎总在自苦。”
岳明珍抬眸,便见孟琦的眼睛也正望向她,目光清澈:“我瞧着她的眼睛,漂亮是漂亮,却像压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望不到底……我看不清别的情绪,只觉得苦涩。”
“可这好没道理,她那样的家世,着实想不通为何如此。若她能放开些,何至于此?所以我才觉得,她人该是不错的。”
她心里没说的是,如谢竹茹这般身份的,若不痛快了,自有人奉承解闷,或撒点银子纵情享乐,甚或拿下人出气发泄,总不至于将那份苦楚深埋心底。
偏偏谢竹茹虽心思深沉,却无恶名,眼底亦无戾气,只有沉重的压抑。
也许她确实利用了她们,但至少如她所言,未曾存心加害,甚至在去枕流园前,将选择权分明交予了她们。
“所以我才说,这谢姑娘不是坏人,但也挺有意思的。”
孟琦做出了总结,岳明珍也被她说动了几分,却仍旧道:“可你别忘了,一开始是她将潘月泠带来的,以她的聪明才智,怎会不知道潘月泠一定会闹出事端?”
“她莫不是一开始就是冲着我们来的?目的是叫潘月泠得罪了我们,她再出来安抚,好叫我们承情?”
孟琦若有所思,笑容敛去,片刻却摇头:“我看未必,她一开始似乎是冲着温夫人来的……”
接着孟琦轻笑了一声:“潘月泠是蠢人,而蠢人本就不可控,约莫是潘月泠搞砸了她的算盘,她这才注意到我们身上。”
岳明珍见孟琦心中似乎已经有了成算,便松了一口气,她真怕这傻丫头又热心上头,被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
“那你还……”
岳明珍话没说完,但意思却很明显了,既然知道岳明珍接近她们是另有目的,那便该彻底划清距离才是。
孟琦又笑了起来:“可我觉得她很有趣。”
她的眼睛亮亮的:“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且她那么矛盾有意思,我倒真想结识看看。”
“再说了……”
孟琦扬起了头,一副臭屁哄哄的模样:“她聪明,我也不差啊。”
岳明珍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又想起今日里飞花令之前孟琦说的那番话,犹豫片刻才道:“那……她会来跟我们讲明她的打算吗?”
孟琦朝岳明珍身后努了努嘴,笑嘻嘻道:“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