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潘月泠目光灼灼的盯着齐元修,那头陈家老大却是一惊。
她怎会在此?
瞧着那张令他十分眼熟的冰雪也似的侧脸,他轻轻蹙起了眉。
那人此刻正低头饮茶,精致的眉眼微垂,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然而,仅凭那一个模糊的侧影,已足以令人屏息凝神。
岳明珍敏锐地捕捉到这道复杂目光,抬眼望去。陈老大却已适时收回视线,目视前方,只余一丝余光,如某些见不得光的爬虫鼠蚁一般,悄然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
岳明珍这才注意到隐在齐元修和孟琛身后的陈家老大,秀眉微不可察地一蹙。
孟琦与岳明珍一同长大,两人又是闺中密友,自然敏锐的发现了岳明珍这小小的反常,于是忙凑上前去,悄声道:“怎么了?”
岳明珍开口欲言,余光瞥见紧挨着她们二人而坐的潘月泠又住了口。
见岳明珍欲言又止,孟琦也反应过来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倒是潘月泠,见岳明珍蹙眉,更觉胜券在握,唇角勾起一丝得意,刻意扬声道:“两位姐妹文采斐然,堪称不栉进士,可不能走,不知能否赏脸,再陪我行上几轮?”
她这会倒不吝于夸赞孟琦二人了,毕竟这会捧得愈高,等下摔得才会更狠。
孟琦岂会惧她,当下一扬眉,话虽委婉,但语气神态却颇矜傲:“那便献丑了。”
岳明珍本就懒得与外人多言,尤其厌烦潘月泠,只举杯略作示意,权当应下。
孟琛看着妹妹那副姿态,莫名地觉得有些眼熟,他垂眸思索片刻,眸光不经意地落在一旁看热闹看得正起劲的齐元修身上,便突然明白过来了。
他面上无波无澜,暗地里却恨恨咬牙——定是这齐元修带坏了他妹妹,回头还是叫这小子离阿琦远点!
一旁的陈家老大悄悄握紧了拳,他看到了岳明珍皱眉的模样,心头一股无名火“噌”地窜起,怒火更甚——这女人果然看不起他!
倒是陈轻鸿发现了些蛛丝马迹,随着陈家老大的视线看去,便看到了那冰雪一般剔透的女子,此刻便有些恍惚,凑到陈家老大的耳边:“哥,那姑娘是谁?”
陈轻鸿之前光听陈家老大说那拒了他婚事的女子风姿不俗,却不知道具体长相,此刻见了岳明珍,见她通身气派清贵,举止从容,只以为是哪家的贵女,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岳明珍那样的出身可来不了这等场合。
陈老大细细地打量了自己的弟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只眼底微微蕴着薄薄的讽意:“她啊……便是那拒了我的商户女。”
陈轻鸿忍不住惊叫失呼:“什么?”
见周围人看来,他忙收了声,向周围人致歉道:“抱歉,一时失态。”
周围人不以为意,便又纷纷转了回去,倒是两人身旁的那乔兄,虽没听清二人具体的谈话,眼珠却滴溜溜乱转,也不知在想什么。
孟琛本就一直注意着这三人的动静,见陈家兄弟如此,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众人各怀心思,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新一轮的飞花令开始了。
因着飞花令的难度升级,许多自忖才力不济、或不愿当众出丑的姑娘公子便纷纷起身离席,转去同张占奎一道投壶射覆。
没多久,那边便传来阵阵叫好声、惋惜声和爽朗的笑声,夹杂着箭矢入壶的清脆撞击,听起来好不热闹。
再看飞花令这边,人数锐减,却是场面冷清,气氛沉滞。
卢于青嘴角抽了抽,颇感无奈,却只得强打起精神,脸上堆起温和的笑意,上前一步,朗声道:“不如我们便开始吧?”
环顾四周,如今场上女子仅余四人,即孟琦、岳明珍、潘月泠和谢竹茹,而留下的男子也不多,除了张占春、卢于青、孟琛、齐元修,便只剩下了几个与孟、齐二人同场的排名较前的考生,而陈轻鸿自然赫然在列。
倒是陈老大和那乔兄爽朗一笑,直言自己文墨不济,之所以在此,纯粹是因为仰慕文人风骨,来沾沾文气,因此这飞花令就不参与了。
如此便又少了两个人,孟琦抬眼望去,在心底默默数了数,一共也不过只剩了十一人而已。
人数少,轮转便更快,这留给人思索的时间便更短了。
而除了这几位女子,在场人最低也是此次院试的秀才,为示公平,便叫几个女子的位置往前挪了挪,这第一个便成了岳明珍,接下来便是孟琦、潘月泠和谢竹茹,剩下的男子则按此次院试的名字由后至前排列。
因此孟琛、齐元修和张占春毫无悬念地坐在了最末压轴的位置。
孟琦正暗自点数,确认轮次。作为首位的岳明珍已盈盈起身,声音如冰玉相击:“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1
岳明珍本就生得风姿绝代,此刻站起来吟诵诗句,只见那抬眉时,额前碎发扫过眉骨——那眉骨生得极峭,眉尾像黄山松的枝桠斜削入鬓,带着一股天然的孤高与疏离,因此就连那眼睫也显得锋利了几分,似有松针簌簌坠在睫上。
她的肤色也极白,便如那夜晚当空的皎皎冷月,依稀还能看到她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而那双眸子也生得妙,与人对视的时候,不似那春涧柔波,却似月下冷泉,透着股清凌冷冽。
连穿堂而过的微风也似乎格外偏爱她,温柔地卷起她鬓边几缕柔软的发丝,在她清冷的面容旁轻轻摇曳,更衬得那亭亭玉立的身姿如弱柳扶风,无端惹人怜惜。
陈轻鸿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仿佛怕惊扰了这位姑射仙子,心中悸动非常。
在意识到自己即将失态后他又深深吸气,试图平复那突如其来的的悸动。
然而凉风裹挟着园中草木的清气以及若有似无的松香钻入他的鼻腔,那气息便似乎也沾染了她身上的疏冷,令他目光愈发炽热滚烫。
那女子就如她所吟诗句一般,月肌松骨、眸似冷泉……
好一个绝代佳人!
他早将先前替兄长抱打不平的愤懑抛到了九霄云外,一颗心全系在了这惊鸿一瞥上,眼中再无旁人。
岳明珍吟罢,神色淡然地落座,却敏锐地捕捉到一道黏腻的目光,她微微侧首,清冷如霜的目光精准地穿透人群,捕捉到了陈轻鸿的痴态,秀眉立刻厌恶地蹙紧。
又是这般令人作呕的目光!
这陈轻鸿同他的兄长一般惹人生厌!
不!是比之其兄长尤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