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汤的热气已经散了，陈宇默把碗放进水槽，没立刻洗。他靠在厨房台边，盯着窗外发呆。楼下有人说话，声音不大，听不清内容。
手机还在桌上，屏幕朝下。从昨晚到现在，他没再碰过它。
门铃响了。
他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走过去开门。夏初冉站在外面，手里拎着一个纸袋，脸上带着一点笑意。
“我顺路买的早餐。”她说，“听说你这几天吃得不太规律。”
他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阿哲说的。他昨天在群里提了一句，你回了个‘好’就没动静了。”
她把袋子递过来，“小米粥，加了南瓜。还有一笼小笼包，趁热吃。”
陈宇默接过袋子，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他侧身让她进来。
“你不忙吗？”他问。
“今天课不多，上午两节，下午空着。”她走进客厅，环顾一圈，“你这屋子比上次来还乱了。”
他低头看脚边堆着的快递盒和文件夹，“最近事多。”
“我知道。”她轻声说。
两人坐在餐桌旁。他打开餐盒，热气冒出来。她没动筷子，只是看着他。
“你不用这样。”他说。
“哪样？”
“特意跑一趟，带饭，坐这儿看着我吃。”
“我不放心。”她说得直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出了事会说，不会憋着。现在反倒什么都不说了。”
他低头喝了一口粥，温度刚好。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他说，“事情过去了。”
“可你没过去。”她接得很快，“你只是不提了。”
他抬眼看了她一下，没反驳。
“徐欢被学校记过了。”她换了个话题，“班里都在传，说她以后评优评先都没希望了。”
他点点头，“嗯。”
“你觉得她可怜吗？”
他摇头，“不可怜。但她也不该变成现在这样。”
“你是说，她本来可以不说那些话？”
“我是说，谁都不该靠踩别人站起来。”他放下勺子，“我最难受的，不是被人骂得多狠，是发现有些我讲过的话，被人断章取义之后，反而成了伤人的理由。”
夏初冉安静了一会儿。
“可也有人因为你的话重新站起来了。”她说，“你记得那个高考失利的女孩吗？就是私信你的那个‘星河’。她今天在学校论坛发了帖，说复读这一年，每次撑不住就翻你的演讲视频看。她说你那句‘放弃才可怕’，是她每天早起的动力。”
陈宇默没说话。
“她说，她取关你是觉得被骗了。后来发布会看完，她哭了。她说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那时候的自己。”
他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我不是想让你感动。”她补充道，“我只是觉得，你该知道这些。坏的影响会被放大，好的也会。只是我们总盯着前者，忘了后者也在发生。”
他抬头看她，“你为什么总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没那么厉害。”她笑了笑，“但我认识你这么久，多少能看出点。你现在就像一台运行太久的机器，表面还能转，但零件都快磨坏了。”
他扯了下嘴角，“这么形容我？”
“事实嘛。”她站起身，把空盒子收进袋子里，“你要真没事，就不会连朋友圈都不敢刷了。”
他没拦她，也没解释。
她走到玄关，忽然停下，“对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晚上可能降温。你要是出门，记得带外套。”
“嗯。”
她拉开门，又回头，“下次别一个人扛。”
他说：“知道了。”
门关上后，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坐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茶几上。那里放着一张便签纸，是他早上随手写的日程安排。夏初冉刚才坐的位置，杯底在纸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水印。
他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回来时看见便签边缘被水浸湿了一角。他用指腹轻轻压了压，想把它展平。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是平台推送的通知。他没点开，而是把它翻了个面，继续放回桌上。
阳台的玻璃门没关严，风吹进来，窗帘轻轻晃动。他走过去，正准备合拢，看见外面晾着的衬衫被吹得贴在栏杆上。
他伸手去拉，布料有点凉。
回到客厅，他打开电脑，邮箱里还是几十封未读邮件。他点开第一封，是公益基金会的确认函，问他是否确定出席下周的助学活动。
他回了个“可”。
刚发出去，手机又震。
这次是微信消息。
他点开，是夏初冉。
“我忘了告诉你，小林他们准备了个新企划，等你点头就能启动。说是不想让你闲着。”
他打字：“我现在状态还好，不至于非得靠工作转移注意力。”
她回得很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你愿意做点有意思的事，大家随时都在。”
他看着这句话，停了几秒。
“你们都想多了。”他回复，“我现在就想好好吃顿饭，睡个整觉。”
“那也行。”她发了个笑脸表情，“等你哪天想动了，叫我。”
他没再回。
把手机放在一边，他起身去书房拿笔记本。翻开第一页，里面夹着一张新的便签纸。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上面写着一行字：“今天天气很好，适合重新出发。”
字迹很熟悉。
他把这张纸抽出来，翻来去看了一遍，然后轻轻夹进了日记本的中间页。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地板上一块长方形的光斑。楼下的小孩还在滑滑板，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断断续续。
他坐回书桌前，打开文档，开始整理近期的工作计划。
一条一条列下去。
做到一半，他停下来，点了杯咖啡。
等外卖的时候，他听见楼道传来脚步声，由近及远。有人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咖啡送来后，他端着杯子走到阳台。
风比早上大了些，衣服已经干了，硬挺挺地挂在架子上。他伸手摸了摸袖口，布料有点粗糙。
他站着没动，喝了一口咖啡。
烫。
他眯了下眼，把杯子换到另一只手。
远处天空开始积云，灰白一片。一只鸟飞过，翅膀张开，划了一道直线。
他盯着那道线看了一会儿。
忽然想起昨晚那个私信他的陌生人说的话——“你说的话让我妈笑了。”
他当时没回。
现在他想，也许有些话不需要回应。存在本身就有意义。
他转身回屋，把咖啡放在桌上，继续写计划。
写到一半，手机亮了一下。
他以为又是消息，结果是闹钟。
下午三点，提醒他吃药。
他打开抽屉，拿出药瓶，倒出一粒，就着冷掉的咖啡咽下去。
药片卡了一下喉咙，他咳了一声。
放下杯子时，指尖碰到那张便签。
他没挪开手，就这么停了几秒。
然后他把便签重新塞进笔记本，合上本子，推到桌子一角。
阳光移到了墙边。
他站起来，去厨房热了杯牛奶。
喝完后，他把杯子放进水槽，转身看向客厅。
沙发上还留着夏初冉坐过的痕迹，靠垫歪着，茶几上的水杯印还没干。
他走过去，把靠垫摆正，拿起杯子放进厨房。
回来时，顺手打开了音响。
音乐很小，是首老歌。
他坐回书桌前，重新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的那一刻，他听见自己说了一句很轻的话。
“我不想再一个人了。”